“母亲还请快些上路吧。”陆子牧恶嫌的簇紧了眉头,鄙夷的看着趴伏在简陋床榻上的继母。
他站在那,像松柏一般的挺立,不由让楚白英晃了神,当年那个只会趴在她怀里哭诉的孩子已经长成了这般如玉的模样。
楚白英本该骄傲的,但现在却只余恨意。她整个人在继子继女的精心安排下,早已一日胜过一日的衰败下去,到如今饭食不进,行将木就。
“为什么?为什么呢?”楚白英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神情脆弱无助,任谁被栽培多年的子女置于死地都无法平静。
她费力的抬起头,青丝夹杂着缕缕银发随着动作轻微晃动着,一双犹能看出几分风韵的双眸聚焦,随后便是震惊。
楚白英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身体欲狼狈的蜷缩,“你怨我,你竟怨我至此!”
巨大的怨恨从陆子牧那传递而出,让楚白英无法再保持一丝一毫的理智。她咳的呕血,双眼蒙上水雾,颤巍巍的伸手指向陆子牧,似有千万般的问题还未问出口。
但陆子牧已然不想再听,他向后招招手,一小厮模样打扮的人迅速上前,强行将一道白绫勒上楚白英的脖颈。
“母亲还请快些上路吧。”
楚白英微弱的挣扎着,迷蒙间,陆子牧在她耳畔重复着。
她觉得可笑极了,以怨报德,反怨其人如是而已。
死后的世界似乎不像楚白英想象的那般寒凉。
“姑娘,姑娘。”淡竹在她耳畔呼唤。小丫头青涩的面庞带着两团红晕,正伸手轻推睡在软榻上的楚白英。
楚白英眉头紧蹙,迷蒙的睁开眼:“淡,淡竹?”
两行清泪便顺着眼角滑落,如玉的手抚上淡竹的脸,楚白英在淡竹迷茫的神情中剧烈颤抖起来。
“怎么死了,还能看到你呢?”楚白英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真好啊,淡竹。”
淡竹随即紧张起来,小丫头握紧了自家姑娘抚摸在脸庞上的手:“姑娘说什么胡话呢?可是做了噩梦?”
“淡竹是热的,姑娘莫要担心,站在你面前的是活生生的淡竹啊。”
“热的?”楚白英迷茫的侧了侧脑袋,细细感受起来。这时才注意到手中温热的触感和自己那只莹白的手。
没有伤痕,也没有厚厚的茧子。
随即她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决堤而出,楚白英掀开自己的衣袖,在胳膊上狠掐一下,疼痛感顺着胳膊传递到达大脑,冲散了她的惧意。
少女正是好年华,又常年养在闺阁之中,一身水嫩的皮子一掐就起了一个通红的指印,眼周跟着泛起微红。
“呀!姑娘。”淡竹着急忙慌的制止,“可别糟践了自己的身体,你可以掐我呀!再不济,去掐掐小染,我们自会告诉姑娘,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说罢淡竹托住了楚白英的手,小心的看着那个指印,微微张开嘴,轻柔的朝着红肿吹气。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楚白英带着哽咽,但情绪好歹是逐渐平复下去。她一边顺气,一边迟疑的开口问道。
“去茶宴的马车已经备好了,主母和三小姐都在门口等着呢,就差姑娘你了。”
“茶宴?”
“是啊,姑娘你真是睡糊涂了,陈家主母开设的茶宴,特地给夫人递的请帖,到时茶宴上定然是有不少适龄的好儿郎!只是……”
淡竹的动作停了停,遗憾的看了看楚白英逐渐红肿起来的双眼,摇了摇脑袋:“姑娘这样怕是出不了门了。”
淡竹顿感怄气,她一想到三小姐身边的那个素儿必然会借此机会到她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就牙痒痒!她家姑娘就应该得到最好的,此次茶宴去不成了,倒平白让他人捡了便宜!
圆润的双颊气鼓鼓的,在对上楚白英恍惚的神情后,却又迅速泄气,只剩下心疼了。
‘姑娘当是做了个极可怕的梦’
“这京城之中各色茶宴多如牛毛,自是不差这一回的。”楚白英红着眼睛看向淡竹。
“淡竹,你去跟母亲回复一声,我身子突然感觉不太爽利,此次茶宴就不去了。”
“是,姑娘。”
淡竹行礼,转身离开,为楚白英掩好房门。
楚白英听着外头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终于是彻底瘫软在床榻上。
‘她回来了,回到了初遇陆朝之前!’
楚白英睁大着双眼紧紧盯住床榻的帷幔,盯紧了闺阁内的各色饰品,这个在她嫁给定远侯长子陆朝后,只能在梦中回来的房间,此刻清晰的铺陈在她眼前。
没有那场令她对陆朝一见倾心的茶宴,也没有那对掏心掏肺却对她嗤之以鼻的陆氏兄妹。她此刻不是那个蹉跎一生的望门寡陆楚氏,而是楚家尚未出阁的二姑娘。
“既是如此,旁人之事,与我又有何干!”
楚白英喃喃自语,上一世她已经操劳的够够的了。明明自己还是大好年华的少女,却生生熬成了为旁人操碎心的老妈子。
那些人一个个得了她的好却甩她脸子,意欲将她狠狠踩在脚下,那她也不必再将他们放在心上。
“母亲,母亲,呜呜呜。”
楚白英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那最后一丝出现在她身上的迟暮气息消失不见了,此刻真正哭的像个未及笄的姑娘。
双肩跟随抽泣一下又一下的耸动着,少女在自己的床榻上哭花了妆,上气不接下气,却在抽泣的间隙喊着自己的母亲。娇小的身躯看上去脆弱极了,一身华贵的绫罗在动作间显的凌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