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天地搅成混沌的墨缸。

陈厌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疯狂摆动，却怎么也刷不净黏稠的雨幕。车载收音机突然发出尖锐啸叫，交通广播变成女人断断续续的啜泣："他...他们要把客栈...埋在1999年..."

仪表盘突然窜出暗红色菌丝，这些活物般的丝状体顺着空调出风口爬满操控台。陈厌猛打方向盘，货车在湿滑路面划出扭曲的S型。远光灯扫过路旁槐树时，他看见每根枝条都挂满黄铜铃铛，铃舌竟是蜷缩的婴胎。

"警告！量子隧穿即将发生！"导航屏幕炸开雪花，原本显示404国道的界面突然变成DOS系统蓝屏，光标在1999年12月31日23:59分疯狂闪烁。

货车撞开雨帘的刹那，柏油路面泛起水银涟漪。陈厌瞥见后视镜里有个穿戏服的女人端坐副驾，凤冠霞帔滴着血，盖头下传出电子合成音："欢迎来到...因果终点站..."

刺耳的刹车声撕破雨夜。货车打横撞开雨幕，最终停在一栋三层小楼前。霓虹招牌"异泊客栈"泛着病态的红光，门厅电子钟左侧显示2023年8月12日23:47，右侧却是1978年冬月初七子时三刻。

陈厌抓起手机，锁屏界面不知何时布满蚯蚓状的甲骨文。信号栏显示"1999年中国电信"，通讯录里所有联系人变成乱码，唯独置顶着名为"客栈维修群（1999）"的聊天室。

【1999-07-29 维修工老张】新来的，313房镜子擦亮些

【1999-08-01 电工小王】厨房冰柜有七口棺材！别碰插头！

【2023-08-12 住客陈厌】你们是谁？这到底什么地方？

最后这条消息显示发送时间是三分钟后。陈厌手一抖，手机坠落在积水中，屏幕映出的脸突然诡异地自行眨眼。

"要住店？"

玻璃门吱呀作响。穿的确良衬衫的女人斜倚在前台，脖颈暗红绞痕像条死去的蜈蚣。她手中青铜算盘泛着幽光，三十六枚骨制算珠碰撞发出编钟般的清响。陈厌突然头晕目眩，那些声响化作实体化的青铜波纹，在视网膜留下灼烧般的残影。

"最近的高速出口..."他未说完，女人突然抓起柜台上的老式拨号电。听筒里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管的声响，混杂着溺死之人的气泡声。

"子时将至。"女人掀起眼皮，瞳孔竟是重叠的双菱形，"叫我姜不苦。"

铜算盘突然自动飞旋，骨珠噼啪作响组成卦象。天花板开始渗血，粘稠血珠在半空凝成倒悬的"凶"字。陈厌后退半步踩到水洼，涟漪中浮现出自己七窍流血的倒影。

"业力七斤三钱。"姜不苦扔来一把黄铜钥匙，"313房，记住三点：镜子要蒙黑布、马桶水箱别掀盖、若看见穿寿衣的老头..."她忽然噤声，目光落在陈厌渗血的右手虎口——那里正缓缓浮现甲骨文"判"字。

手机突然在积水中震动，1999年的聊天群跳出新消息：

【1999-12-31 管理员】警告！313房镜面反射率异常

几乎同时，客栈二楼传来玻璃爆裂声。陈厌抬头望去，313房的窗户正喷涌出大量头发，发丝间缠绕着无数破碎的镜片，每块碎片都映照出不同年份的自己：1987年襁褓中的婴儿、2008年高考考场、2023年货车驾驶室...

姜不苦抄起算盘砸向柜台，青铜鸣颤中时间仿佛凝固。喷涌的头发定格在半空，她拽着陈厌冲上楼梯。台阶在脚下扭曲成莫比乌斯环，扶手雕花变成挣扎的人脸，墙壁渗出带着檀香味的血。

"三秒后低头！"手机突然弹出消息。陈厌下意识弯腰，镜片利刃擦着后颈掠过，削断几根发丝。那些发丝落地即燃，青烟中浮现"1999.12.31"的荧光数字。

313房的门牌在渗血。陈厌插入钥匙的瞬间，黄铜匙孔突然变成布满血丝的眼球。姜不苦一掌拍在门板，掌心浮现北斗七星图案："泰山府君敕令！"

房门洞开的刹那，陈厌被拽进镜面世界.

三百面镜子组成蜂巢状空间，每个镜面都映照着不同时空的影像。陈望见1999年的自己正在客栈地基埋下青铜匣，2028年的自己则跪在废墟前焚烧纸钱。镜中所有"陈厌"突然同时转头，嘴角咧到耳根。

"别看眼睛！"姜不苦甩出算盘，骨珠四散钉入镜面。被击中的镜中人发出婴儿啼哭，眼眶流出沥青状物质。陈厌虎口的"判"字突然灼痛，渗出的朱砂在镜面划出一道血痕。

甲骨文触及镜面的刹那，所有镜像轰然炸裂。陈厌跌回现实中的313房，手机显示正好零点整。姜不苦倚着墙喘气，的确良衬衫被划破的裂口处，露出的皮肤布满梵文刺青。

"你早该死在1999年。"她指着蒙尘的梳妆镜，"但有人用判官笔改了生死簿。"镜中缓缓浮现出陈厌的倒影，只是那倒影穿着明代官服，手持断裂的朱砂笔。

陈厌刚要开口，整面墙突然变成液晶屏幕。1999年的聊天群正在直播：画面里二十年前的姜不苦被吊在客栈横梁，脖颈绞痕滴落的血在地面汇成七星阵。而话刻站在他身边的姜不苦，手腕内侧正浮现相同的阵图。

手机突然收到加密文件，标题是《404号房不存在》。点开的瞬间，走廊传来弹珠落地的脆响，所有水龙头自动开启，涌出的竟是掺着纸灰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