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回答，但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审视着威廉的心理状态，他觉得两个人之中肯定有一个不太正常。
犹豫之间，反倒是威廉继续说了起来：“其实，你刚才所讲《荧惑》这本书的内容……”“也对，也不对。”
宋清明敏锐的觉察到此时威廉并没有用“您”来称呼自己，虽有些许不适，但也没多想，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
威廉笑了笑，正色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也没有等宋清明回答，自顾自开始讲了起来：“这要从很久之前的开始说起了。
当时天地初开，鸿蒙之气伊始，始神孕育于九州。
始神承天地伟力，依命序获其神通。”
默默听着威廉的讲述，宋清明只觉十分别扭，竟然是一个外国人正在描绘自己祖先的历史。
同时他也好奇，威廉能把德语运用的如此中式，能让一个熟读文言的教授听来都有些许难以理解。
带着这些好奇，虽有疑惑，但宋清明准备继续听下去。
“那是众神的时代，主母女娲诞生于时代的末期。
创生。
这就是女娲所获得的神通。
她由此创造了一个拥有有限生命的存在，也就是人类。
人类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为创造者所驱使，可为子民，亦可为奴隶，人类需年年以奇珍佳肴供奉众神。
但没想到的是，人类有着极强的繁衍能力，并且可吸收天地间残余的鸿蒙之气羽化成仙。
仙和神的斗争由此开始，仙不愿为神之奴，神同样也不愿让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仙存在于世。
众仙虽寿与力不及神，但胜在数量众多，神通驳杂。
最终，众神败北。”
威廉的语气渐渐由平静转变为一丝复杂：“众神败给了你们的人皇，女娲的丈夫，伏羲。”
“天上地下最强者，伏羲当之无愧。”
他抬头，眼神深处仿佛是在追忆着什么。
威廉沉默了许久，继续说道：“伏羲虽有神格，但他却站在了人类那一边。”
“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女娲那里得到了众神的命理，借八卦之手成功封印了众神，并与众神立下契约。”
威廉的情绪开始有了一丝起伏。
他最后说道：“自此，众神被放逐至九州之外，无神的时代开始了。”
宋清明此时正端坐在桌子的一侧，他的眼睛中仿佛有光芒闪烁，他逐渐开始对威廉讲的这个故事感兴趣了起来。
是的，用句不好听的话来说，他至此都认为威廉纯在扯淡。
他看着威廉，右手攥拳，边敲桌子边说道：“威廉先生，你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你给我讲这些有意义吗？”
威廉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道：“这些是事实。”
“你说什么？”
恍惚间宋清明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威廉又说了一遍：“这些是事实。”
宋清明眉毛不禁皱成了一个“川”字，他说道：“可笑，当时所记载的古文字现在还没有被完全研究，你一个外国人怎么可能知道。”
宋清明甚至发现了威廉刚才所述是存在漏洞的，他刚准备说来与威廉对峙，但转念一想我跟一个老外计较什么呢，随后自嘲一笑，选择闭嘴。
审讯室里压抑气氛从刚才起就变得开始怪异起来。
威廉仍然望着天花板，目不斜视，他缓缓说道：“我既然这么说，是因为这是我的亲身经历。”
宋清明显然不想继续跟威廉在这里耗下去了，他猛地一甩袖口，怒道：“荒唐至极，你究竟在开什么玩笑？”
威廉没有理会情绪激动的宋清明，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之前我不理解，现在看来，原来伏羲也留了后手。”
威廉看向宋清明，缓缓说道：“女娲能造人，亦能造神。
她创造的最后一尊神祇，是用来毁掉人类的。
契约承载人类气运，人类一死，契自然约消失。
众神也得以重新降临。
这最后一尊神，就是女娲和众神的后手。”
宋清明怒极反笑，自己大老远跑来，你给我听这些？
他完全不相信威廉所言，想离开这里，但是赫然发现双脚就像被固定在了地面上，无法移动半分。
双手无力的垂下，就好像有一股力量将自己禁锢在了这里。
他死死地盯着威廉，想要说些什么，却也无法张嘴。
他突然想起久远的往事，爱人的离去，敌人的入侵，异乡漂泊的孤独。
自己一生的所经历的，都不及现在片刻令人绝望。
威廉己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抬头了，他指了指天上，对宋清明说道：“就好像那些星辰，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因果轮回，又有谁说的清呢？”
他向宋清明招了招手，做了个“你好”的手势：“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未有无，是至今为止最后一位神明。”
宋清明大脑轰鸣，他看着威廉面无表情的脸，他想大声嘲笑，他想肆意辱骂。
但他不能，不仅仅是因为他现在动不了，而是因为他听到的是汉语，久违的汉语。
没有任何发音上的不标准，那是纯正的汉语。
惊诧之余鼻头竟然微微泛酸。
“万生皆寂。
是我的神通，可以让所有人类重归星海，代价是，我死。”
未有无脸上肌肉微微抽搐，道：“可我不想死。”
“我想知道人类凭什么让伏羲做到这个地步，我想再看看这个世界。”
未有无言语随即恢复平静，他继续说道：“于是我作为人类生活了下来，这一等，就是五千年。”
未有无双眼深邃，宋清明很难想象对面一个年仅西十岁的人可以流露出如此历经岁月的沧桑之感。
宋清明艰难地动了动嘴，发现自己依然口不能言。
“五千年于我来说不过弹指，于你们来说却是生死轮回。”
“看着你们一步步从石器时代来到如今蒸汽时代，我似乎……明白了人类的魅力。”
“历史不过是灰烬，我己等无可等，但众神还在等我。”
未有无看向宋清明，缓缓说道：“我终于己经准备好去死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你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了吧。”
“前提是外面那一位听不懂汉语。”
未有无随后补充道。
仿佛是对未有无的回应，房门应声而开，面色铁青的约瑟夫和两个卫兵走了进来。
约瑟夫挥了挥手，卫兵随即上前将威廉带了出去。
威廉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那位方才还意气风发、高谈阔论的学者，此刻却像迟暮的老人般踉跄着被带走，毫无抗拒之意。
约瑟夫恶狠狠地盯着被带走的威廉，厌恶地说道：“本来以为是个天才，没想到是个疯子。”
随后约瑟夫转头看向宋清明，问道：“他最后说的那几句是汉语吧，是什么意思？”
宋清明这才猛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终于可以移动了，他如获大赦，不知不觉背后的冷汗己经浸湿了后背。
他赶忙回答道：“威廉教授只是在讲一些历史。”
“你知道后果的，如果你骗我。”
约瑟夫阴冷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威胁。
没等宋清明回答，约瑟夫抬脚便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又想到什么，转头补充道：“今天的所有事情，我不希望你告诉其他人，你明白吗？”
宋清明有些恍惚，他机械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约瑟夫看了看宋清明头上那顶瓜皮帽，发出一声嘲讽至极的冷笑，随后离开了审讯室，边走边自言自语道：“该死的，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
约瑟夫不知道，天才与疯子往往只隔一线。
宋清明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句规劝却为人类争取了百年。
未有无不知道，当世界只剩下伏羲后人和神明之时，会发生什么。
若干年后，人与神的又一次战争，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