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抚了抚被攥得汗湿又皱巴的衣袖，扶了下眼镜，慢条斯理地走到白晓欢床边，看了下桌旁仪器的数据，又观察了会儿白晓欢的状况，道:“恢复得不错。”
看了眼身旁大高个儿男孩，医生又忍不住继续道:“多亏了这小伙子及时把你送到医院，又守着照顾了你这么长时间，听说你们定亲了，我看他品行倒是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好了，你刚做了截肢手术，精神应该也不好，还是要多休息。”
白晓欢听到“定亲”两个字就立时想要打断，什么定亲？
她没有和人定亲，何况对方只是个二十来岁心智才五六岁的傻子！
可她戴着氧气罩没法说话，只能嫌恶地看了那个傻子一眼，跟在医生后面的温思尔正脑袋凑到医生脸侧认真地听着医生的话，听着听着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如果这些举动放在五六岁的孩子身上倒显得天真可爱，但放在顶着那样一张脸，又长得人高马大的温思尔身上，就只有令人首起鸡皮疙瘩的不适感。
见白晓欢看他，温思尔不自觉地冲她粲然一笑，又别别扭扭地往医生后面躲了躲，像是有些害羞。
而当白晓欢听到“截肢”两个字时，她仿佛从这个世界短暂消失了几秒，伴随着脑中吵得她头疼的刺响，她想这个医生在胡说些什么。
但她又无法控制地感到自己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而她陡然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掉入了一条森寒彻骨的冰川。
她，截肢，白晓欢从没把自己和“截肢”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过，就像被一把最最锋利的砍刀以最最迅疾的速度剁掉手，而她眼睁睁看着这一瞬，看到手与自己的身体分离落地，“砰”地一声。
她除了瞳孔猛然睁大，便只有无措的茫然。
可在外人看来，白晓欢平静得出奇，医生又嘱咐了几句，暗叹这女孩是他见到的最快接受现实的人。
他见过的其他病人在突然知道自己被截肢后，无论平时多镇定自若、沉稳冷静、富有修养，都无一例外会在瞬间失去理智，濒临崩溃与疯狂。
想到白晓欢如此年轻就失去双腿，往后余生大概都只能像个废人一样与轮椅相伴，饶是他己经见过太多，但还是忍不住为她唏嘘感慨一番。
温思尔把医生送出门口，拉着医生又和他再确认了下己经问过八百遍的注意事项，默默扳着手指头记了一遍，确保完完全全记住了，才和医生说了再见放人走了。
转身回屋他看到白晓欢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憔悴至极，眼角泪痕被不断流出的眼泪冲刷着。
温思尔看着心里也忍不住揪痛，他坐到白晓欢床前的凳子上，从桌上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一下一下轻柔地帮白晓欢擦着眼泪，发现那眼泪就像开了闸似的怎么都止不住便索性拿着接在她耳后，湿了就在上面再覆一张，一张，一张，又一张。
他做得无比认真，耐心，哪怕他的手都被泡得失水皱巴了微微刺痛。
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倒像个正常青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