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乌拉那拉宜修。最终坐上太后之位的,竟是当年那个神似姐姐的秀女甄嬛。
在景仁宫枯坐十年,院子里的鸽子扑棱棱的飞着,像是少女的幻梦。
我的心气一点一点地消散了,像我的生命。毕生所求,究竟是什么呢?他曾经说,愿如此环,
朝夕相见。他也说:死生不复相见。景仁宫又冷又空。身上的寒冷逐渐消失,我陷入了混沌。
混沌之外,听到永寿宫的丝竹弦乐声,宛如我抬入亲王府做侧福晋的那日。
时间好似过了好久。我嘤咛一声,睁开眼,看见了床帏上的纱幔。金色绣牡丹花的帷幔,
在朝阳下影影绰绰。外头小宫女们忙忙碌碌的。一旁的剪秋忙上来,
口里喊着绣春:“娘娘起床~”我愣怔了,这是......重活了?剪秋见我不语,
忙上来问:娘娘怎么了?是否头风又发作了?我看着剪秋关切的面庞,心里涌上一股温暖,
又涌上一丝悲凉。我儿死的那天晚上,我彻夜抱着他在雨中痛哭,身体从此就大不如前,
从那以后,头风就时不时的发作了。剪秋如此问,我现在又在景仁宫,那即便是重活,
我也再不能见到我儿了。想着想着,我不禁眼圈一红,滴下泪来。
剪秋眼中也涌起痛惜的神色,她轻声道:娘娘,今日秀女大选,
要不要奴婢去回禀了皇上和太后,说娘娘今日身体不适,就暂且不去了?我忙把她拦住,说,
“无妨,本宫是后宫之主,理应克尽职责。你去安排就是。”甄嬛依然茕茕孑立,上一世,
我见她只有彻骨的恨意,这一世,我端坐在高高的殿上,重活后才仔细看她,
果然是清雅秀丽,脱俗于众人。不出意外,依然是她与沈眉庄春色独占。
可是...... 我侧脸看了一眼皇帝,我还要为爱和权柄,斗争得筋疲力尽吗?
他不爱我。他爱那个在盛年时就陨落的姐姐。他爱他的权势。姐姐......姐姐!!!
幼时我是庶出,家里仆人对我表面上还过得去,背地里却多番责难,是柔则姐姐,
一直护着我。可我......可我害死了她!!!
我怎么能害死她.......太后轻声问:“皇后,你可有可意人选?
”我按捺住心中的酸楚,大方一笑,说,“皇上与皇额娘定夺便是,要依臣妾看,
各个都是顶顶好的女孩子。”太后喜欢沈氏,也喜欢安陵容的谦逊识礼。
皇帝却依然盯着甄嬛不放。剪秋在一旁忧心忡忡,她定是觉得今天的我很不对劲。
好容易选完,我正要回宫,却被太后叫住:宜修,哀家有事同你说。我回首站住,
听太后絮叨许多,想是要敲打我吧。毕竟上一世的我,确实有些过分了。想了两日,
我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为我儿积福。剪秋这几日被我吓坏了,成日守着呆呆愣愣的我。
我下定了决心:“剪秋,新进宫的小主都是华妃安排的住处吗?”剪秋很疑惑:“是啊,
娘娘,娘娘之前本来已经定了住处,华妃惯会拈酸吃醋的,
把几个皇上喜欢的秀女打发去偏僻的宫室住着了。”哦,想来应该是倒霉的甄嬛了。
想到甄嬛住的碎玉轩中的那棵桂树,我不禁有些心虚。要想个什么法子,让她挪出去才好。
进宫的秀女各处打点,忙碌碌了几天。我在景仁宫中是双耳聒噪,
一时听到夏冬春欺负安陵容,一时听到华妃打鸡骂狗,刻意为难甄嬛等出挑的秀女。
上一世只醉心于皇后威仪,等着华妃做个出头鸟,所以乐得清闲。这一世想做个好皇后,
四处奔忙,着实疲惫。忙了几天,皇帝来了。皇帝长得还是不错的。当今太后当年入宫时,
艳绝六宫,一路走来虽然未得先帝专宠,但是一直也算是恩宠不断。皇帝生的和太后有些像,
一双含情桃花目。皇帝是掌灯后才来的,我本已躺下歇着了,故而他来的时候,
我才惊觉今日是十五。哦,是了,自从华妃入府,他也就是初一十五来了。
我现在忙着做贤德皇后,都忘了这个日子了。“怎么这么早就歇下了?”他在榻上坐下,
把玩着一个小小的四方枕,抬眼问我。我赶忙起来行礼,说:“皇上万福金安。
”剪秋连忙上茶,看来我们主仆都忘了今天是十五。她放好茶点就出去了。我也坐到榻上,
含笑问皇帝:“皇上怎么这么晚还过来?本次秀女可还合心意吗?”皇帝喝了口茶,
嗯了一声,说:“尚可。”我也低低的嗯了一声,坐着看烛火出神。珐琅钟滴滴答答地走着。
我之前见皇帝,总是既恭敬又端正,勉力地做一个端方的皇后。可是我们曾经,
也都是庶出的子女,也曾惺惺相惜地相互取暖。那时他是青涩亲王,我是大户庶女,
彼此情谊深重。所以日后我才会因为他做出如此多的错事。皇帝见我出神,略有诧异,说,
“皇后今日身体不适吗?怎的无话?”我忙笑道,“只是近日安排秀女有些疲累,不碍事。
有劳皇上挂心。”皇帝望着我,一双含情目含了疑惑,说,“宜修,我觉得你近日,
仿佛和从前不大相同了。”我心内震荡,重生可是妖异之兆,若是被皇帝发现,
恐怕下场不堪设想。我笑道:“皇上说笑了。只是近日有些疲倦,不碍事的。
皇上怎的这样问?“皇帝随手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眯眼看着我,说:”宜修。
”我眼圈儿一红,上一世,十几年来,自他登基,他甚少这样叫过我了。可是,
我现在瞧见他,只能想起上一世他说与我死生不复相见的样子。掷地有声。
我转头去看窗上糊的窗纸。现在是初夏,内务府新糊了月白的窗纸,今日正是十五,
月色如银,清冷如水。我极力控制眼里的酸涩,说,”那皇上呢,皇上待臣妾之心,
可还如从前么?“话音刚落,我惊觉失言,连忙跪下,说:”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皇帝沉沉地看了我半晌,我盯着他团龙秀纹的靴子,鞋尖上一颗明珠硕大光华。
我不敢抬头看他。曾经他还是亲王时,我们从未如此客气。可无论怎么样,
现在的我已经历了一世了,我确实不再是从前佛口蛇心的宜修了。皇帝好似有些伤怀,说,
”无妨,起来吧。”我站起,重新坐下,只听他说:宜修,世兰的欢宜香,快要用完了。
需要再配些。“我想到上一世年世兰的下场,虽然现在仍然不喜她的个性,但还是颇多不忍,
说:”皇上,如今年大将军在外征战,颇为顺服,且欢宜香制作不易,耗资靡费,
皇上是否......"皇帝冷哼一声,说:“宜修,你是真的变了。
你从前从不会如此宽仁。”我冷汗涔涔而下,忙道:“即便年大将军顺服,
皇上对有军功之臣,理应多加防备。臣妾会配好欢宜香送到内务府,请皇上放心。
”皇帝淡淡道:“嗯,时候不早了,睡下吧。”一夜无话。皇帝只要来我这,都睡得不安稳。
早上又要忙着伺候他起身上朝,忙忙碌碌的又到了宫嫔晨省时分了。华妃依然姗姗来迟。
她今日新做了一袭百蝶穿花裙,裙摆上的蝴蝶是银线挑的,所以裙裾翻飞时,
恰似千万只银蝶羽翼翻飞。上身穿着鹅黄缎面的合欢襟,外罩着件碧色蹙金云锦大袖衫,
衫子袖口用孔雀羽捻成的丝线绣着连绵的云纹,抬手间便有流光自云纹间倾泻而下。
在众嫔妃中熠熠生辉。华妃生得美貌,性子又骄矜,和我一向不和睦。
我看她光彩照人的模样,想到又要给她配欢宜香,心中微微一沉。今日开始,
妃嫔们便要入侍了。夏冬春被华妃刺了几句后,仰着如花的脸庞,
讨好地对我笑道:“这衣裳可是皇后娘娘赏的,今日觐见,特地穿上。”我笑了,
她毕竟是还小。不懂藏拙。我微笑着道:“夏常在对本宫有这份心,本宫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