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纸以每分钟30张的速度吐出，油墨味混着机器发热的焦糊味，像极了老家街角的烧烤摊。
这是她本周第三次被塞"学习机会"——整理公司五年来的媒介投放数据。
"这可是了解行业趋势的好机会。
"周文倩说这话时正在涂护手霜，香氛粒子飘进林小满的咖啡，"像你这样的新人..."她突然顿住，想起对方工龄其实己经西年。
碎纸机突然发出干呕般的声响。
林小满伸手去扯卡住的纸团，指尖触到某种光滑的质地。
展开皱巴巴的纸张时，茶水间的八卦声恰好飘进来。
"二十八还不结婚，心理肯定有问题..."这是前台小妹的声音。
"听说她天天收咸菜快递..."财务部新来的出纳接话。
林小满把废纸捏成团，发现这是张作废的合同。
乙方签名处龙飞凤舞地写着"周文倩"，日期是五年前。
她突然想起公司规定：所有合同必须部门主管联签。
"小满姐！
"徐曼妮的惊呼从背后炸响，"你的鞋带..."她低头看见帆布鞋带绞进转椅轮轴，己经磨出毛边。
这是去年双十一抢的瑕疵品，右脚内侧还留着工厂用马克笔写的"C品"。
"要帮忙吗？
"徐曼妮晃了晃手机，"我抖音刚学的解鞋带魔术。
"林小满盯着实习生镶满水钻的美甲，想起上周她"不小心"泼在自己方案上的奶茶。
现在那叠稿子还躺在抽屉里，散发着诡异的椰果味。
"不用了。
"她摸出钥匙串上的迷你剪刀。
刀锋擦过鞋带时，打印机突然吐出最后一张纸——2018年媒介费用汇总表，周文倩的报销金额比预算多出两万七。
钉钉提示音突然狂响。
家族群跳出大姨的语音："小满啊，你表姐夫公司招文员..."她秒速截屏转给闺蜜，配文"第三十次职业规划指导"。
手机还没放下，周文倩的消息又弹出来："数据要按季度做交叉分析哦~"后面跟着三个笑脸emoji。
林小满数了数文件堆，正好挡住工位监控摄像头。
她摸出抽屉深处的薄荷糖。
这是沈翊上周给的，说是女儿幼儿园义卖剩的。
锡纸背面印着歪扭的"谢谢"，被体温焐得有些融化。
数据表在眼前铺开成迷宫。
林小满突然发现蹊跷：2019年三季度的报纸投放费用，比当年纸媒市价高出40%。
而周文倩的报销单显示，她对接的是"新锐文化传媒"。
百度搜索栏输入公司名的瞬间，徐曼妮的香水味漫过来："小满姐，周姐让我拿U盘。
"实习生指尖扫过键盘，网页历史记录瞬间清空。
林小满把U盘***主机时，听见机箱发出痛苦的嗡鸣。
文件夹里跳出成堆的婚礼现场设计图，3D建模文件标注着"沈翊"的名字。
她突然想起上周夜里的婚纱文案，沈翊说那稿子最终被周文倩改成了"永恒的爱从***开始"。
"好了吗？
"徐曼妮跺了跺脚，马丁靴上的铆钉闪着冷光。
林小满瞥见对方锁屏照片——公司咖啡机特写，奶泡拉花居然是个爱心。
传输进度条卡在99%时，天花板突然掉下块墙皮。
林小满下意识护住电脑，陈年的石膏粉落进衣领，和上周的打印机碳粉混在一起。
徐曼妮尖叫着跳开，U盘接口迸出火星。
整个办公室突然陷入黑暗。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林小满看见周文倩站在玻璃门外，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像戴了张破碎的面具。
"变电箱故障！
"保安的喊声从走廊传来。
林小满摸到手机电筒，光束扫过徐曼妮苍白的脸——实习生正死死攥着那个烧焦的U盘。
突然来电时，所有人都成了皮影戏里的剪影。
林小满的电脑屏幕自动亮起，数据表页面停留在2019年第三季度。
她迅速按下截屏键，发现周文倩的倒影正在身后凝固。
"很棘手吧？
"副经理的声音像蜜糖裹着玻璃渣，"我刚入职时也整理过这些..."她的手搭上林小满椅背，美甲在布料勾出丝线。
林小满突然站起，椅子撞在周文倩小腿上。
"不好意思周姐！
"她抓起烧水壶，"我去给您泡杯参茶赔罪。
"茶水间的饮水机显示85℃。
林小满拆开参茶包，发现是淘宝九块九包邮的劣质货。
她把茶包标签撕下来塞进钱包——上次周文倩报销的可是同仁堂野山参。
回到工位时，徐曼妮正在修指甲。
烧焦的U盘躺在键盘上，像只死去的甲虫。
林小满打开数据表，在2019年Q3的备注栏输入："新锐文化传媒疑似空壳公司"。
微信突然震动。
妈妈发来语音："腌菜收到了吗？
这次加了紫苏..."背景音里有大姨的嚷嚷："二十八还不找对象，将来..."她按下暂停键，精准停在0.7秒处。
沈翊的保温杯突然出现在桌面。
"45度。
"他敲了敲杯盖，机械表盘映着数据表的数字。
林小满发现他的袖口沾着颜料，孔雀蓝混着鎏金，像深夜的霓虹灯。
接水时她故意把温度调到50℃。
回身时看见沈翊在翻数据表，修长的手指停在2019年那栏。
"这年的报纸排版挺特别。
"他突然说，"标题都喜欢用宋体加粗。
"林小满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想起父亲书房里的旧报纸，县城中学订阅的《教育周刊》，每期头版都是楷体。
而周文倩报销的这些"报纸广告"，更像是网页截图首接印刷的。
下班铃响时，周文倩的香风又至。
"明天把分析报告给我哦~"她往林小满桌上放了块巧克力，"代糖的，不会胖。
"金箔包装纸上印着某母婴品牌logo，是上周客户送的样品。
林小满把巧克力掰成两半。
夹心流出来的瞬间，她想起今早在地铁里刷到的新闻：《某公司高管虚开发票套现被捕》。
融化的可可脂滴在2019年数据表上，正好盖住"新锐文化"的联系电话。
关电脑前，她把数据表同步到云端，分享链接发给陌生邮箱。
这是上周在知乎看到的方法，注册时用了徐曼妮的生日当密码。
屏幕蓝光熄灭的刹那，打印机突然吐出张纸——是张儿童绘画，用蜡笔画着戴王八头巾的女人。
林小满把画折成纸飞机。
飞出窗户的瞬间，夜风掀起周文倩工位上的台历，露出藏在下面的离婚协议书。
财产分割栏里，某少儿英语培训机构的股份占了大半。
地铁玻璃映出她嘴角的笑意。
手机突然收到银行短信，公积金账户多了127.6元。
林小满点开租房APP，把收藏夹里那间带阳台的房源截图，设成了手机壁纸。
走出站口时，环卫车正在清理垃圾箱。
她看见印着母婴品牌logo的纸箱，和早上周文倩给的巧克力包装一模一样。
捡起张破损的传单，上面写着"专业数据恢复"，电话号码被雨水泡得模糊。
钥匙***出租屋门锁时，隔壁传来情侣的争吵声："你就像我们总监一样虚伪！
"林小满突然笑出声，震亮了楼道声控灯。
暖黄灯光下，门把手上挂着袋外卖——是沈翊点的砂锅粥，便签上画着哭脸绿萝。
打开砂锅盖的瞬间，手机弹出徐曼妮的朋友圈。
照片里公司的咖啡机系着蝴蝶结，配文"明天就要嫁给你啦"。
林小满点了赞，把粥里的皮蛋挑出来排成笑脸。
临睡前，家族群又弹出表姐的语音。
她外放出来当白噪音："宝宝们叫小姨..."三胞胎的哭嚎声中，隐约能听见大姨在问："那个开宝马的相亲对象..."林小满把手机塞进枕头下。
月光爬上窗台时，腌菜罐上的快递单正在悄然褪色，收件人姓名晕染成模糊的水渍，像某个未来得及写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