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映出他背脊上的黥面文字，竟是前朝太子手书的《罪己诏》。
暗卫撬开他齿关，取出的半片金箔刻着大慈悲寺的地宫图。
"殿下请看。
"仵作举起死者右手，虎口茧痕与南诏使臣佩剑的缠绳纹路完全吻合。
秦韫鹤突然用匕首划开尸身胸腔，在心脏位置找到枚琉璃珠。
这是西域幻术师用来传递密信的容器，珠内卷着细如发丝的羊皮纸：”丙申年七月初七，哀帝嫡脉藏于相府“暴雨砸在琉璃瓦上，她想起李执卿后颈那粒朱砂痣。
先帝临终前突然下旨命丞相收养孤女，而那年正是丙申年。
五更时分，李执卿在观星台见到钦天监正使。
老者手中的浑天仪突然崩裂，坠落的铜兽嘴里滚出带血的佛珠。
"紫微垣异动，帝星将陨。
"他指向北方七宿，"但二十年前就该消失的破军星...正在逼近中宫。
"李执卿接住落下的铜制二十八宿盘，发现天枢星位嵌着半枚青铜钥匙。
当她将御河畔拾得的七星钥与之合拢时，星盘裂缝中突然弹出薄如蝉翼的金箔——上面画着秦韫鹤的命盘与鸩杀时辰。
"大人小心！
"暗箭穿透监正使咽喉的瞬间，李执卿看到对面屋檐闪过九旒冕冠的影子。
那是亲王祭祀用的规格，而本月该主祭的...是镇北王。
秦韫鹤在龙骨密档里翻到《丙申年录事》时，铜漏刚过寅时三刻。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李执卿的批注，字迹从工整小楷渐变成狂草，最后几页竟是盲文。”
景和十七年腊月初七，陆昭云吞《山河志》而亡，其腹中金箔当有破军星轨图“她抚摸着三天前从陆昭云体内取出的金箔，边缘锯齿与密档残页完全吻合。
更可怕的是李执卿批注日期——那是在陆昭云出生前三个月。
五更梆子响过，秦韫鹤闯进钦天监地牢。
李执卿正在用金针在臂上刻星图，鲜血顺着二十八宿纹路滴入浑天仪。
青铜器皿突然疯狂旋转，映出她空洞的瞳孔里游动的血色星辰。
"你从何时开始预见未来？
"秦韫鹤掐住她渗血的手腕，"或者说，你轮回了多少次？
"李执卿耳后突然浮现银鳞状斑纹，这是西域古卷记载的"时蛊"痕迹。
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时空传来："第一次，你死在南诏和亲路上；第二次，镇北王用你的头骨盛酒；第三次..."冰凉的唇突然被封住。
秦韫鹤尝到她口中鹤顶红的苦味，那是轮回者保持清醒的秘药。
纠缠间扯开素白中衣，心口狰狞的箭疤竟组成紫微垣星图——正是她当年为储君挡箭的位置。
"这次我要改命盘。
"李执卿抓住她探向命门的手，"但每次逆转时空，眼中的星辰就会熄灭一颗。
"卯时暴雨如注，秦韫鹤在观星台展开李执卿的盲文手札。
犀角簪划开特殊处理的纸页，浮现出用鲛人血写的预言：△ 七日后太后咳出带金砂的血，实为服用前朝"长生蛊"反噬△ 南诏使团进献的玉佛内藏《哀帝遗诏》，将引发六部哗变△ 镇北王身边女子乃时空错位的另一个李执卿最惊心的是末页墨迹：”永泰九年霜降，秦韫鹤持破军剑斩我于太极殿，此局终“而今日，正是永泰九年霜降前三十日。
秦韫鹤在暴雨中劈开哀帝陵寝。
机关朱雀口中所衔的，正是李执卿从小佩戴的玉玲珑。
当她将玉饰按进地宫碑文，墙壁浮现出九百七十西条命轨——每条都终结在太极殿那柄穿心剑下。
"我要造第九百七十五条命轨。
"她斩断锁着历代轮回者尸骸的玄铁链，"用二十八星宿的血祭。
"霜降前夜，李执卿在盲文地图上摸索西域联军方位。
眼前只剩微弱光感的视野里，秦韫鹤的命火如风中残烛。
她吞下第七颗时蛊丹，在彻底失明前刻完最后一段预言：△ 镇北王将在丑时三刻发现玉玺密道△ 太后子时会用金簪刺破南诏公主的傀儡替身△ 自己的心脏必须于寅时停止跳动，才能启动二十八宿杀阵但当秦韫鹤的剑真正刺入心口时，李执卿在剧痛中摸到对方掌心纹路——那本该在第九次轮回出现的断掌纹，此刻竟提前三百年浮现。
"你...也吃了时蛊丹？
"她咳出的血染红储君蟒袍。
秦韫鹤吻去她眼角血泪："从第一次见你咳血那夜，我就跳进了轮回井。
"新帝登基那日，史书记载镇北王突发恶疾身亡。
只有秦韫鹤看见李执卿的盲杖点在龙椅暗格，机关里飞出九百七十西片带血的命盘。
"其实你早知我会逆转时空。
"她将玉玺按进对方刻满星图的脊背，"从第一世开始，你就是我的观星引路人。
"李执卿空洞的眼中映出漫天星斗："不，是第九百七十五次轮回时，你教会我什么是破局之外的..."话未说完，钦天监突然钟鼓齐鸣。
二十八道星火从他们相握的指缝间腾空而起，烧毁了所有命轨典籍。
史官颤抖着记下：永泰九年霜降，紫微星与破军星同坠，万里江山浴火重生。
蝗虫扑灭钦天监日晷那日，秦韫鹤在太极殿前拾到半穗发黑的黍米。
这黍粒染着户部粮仓特有的朱砂印，却生着只有漠北才有的赤霉斑。
"殿下，豫州八百里加急。
"暗卫呈上裂开的竹筒，里面滚出裹着血痂的麦穗，"黄河决堤后...出现了人市。
"秦韫鹤碾碎麦穗里的虫卵，这是南诏巫蛊用的血线蛊。
她忽然想起李执卿上月批阅的河道折子，朱砂圈出的险工段全数溃堤，像是精心策划的献祭。
辰时三刻，太常寺卿撞响登闻鼓。
老臣捧着被蛀空的谷穗，身后跟着十二州府饥民的***："东宫妄改祖制触怒天威，求斩祸国妖女！
"秦韫鹤抚摸着镇国剑剑柄的裂痕。
这道裂痕是李执卿预言的第七个标记，应在今日午时三刻。
她望向丹墀下的李执卿，那人正用盲杖丈量日影，素色官袍下隐约露出缠满星图的绷带。
"启禀陛下，司天监奏报荧惑守心。
"崔氏门生突然出列，"《灾异录》有载，此象现则储君当废！
"满殿朱紫纷纷附议，却见李执卿的盲杖突然敲碎玉墀。
裂纹精准延伸到太常寺卿脚下，惊起他袖中藏着的血线蛊虫。
"大人袖里乾坤，可比荧惑有趣。
"她空洞的眸子转向御座，"臣请开洛口仓，三日未时必有暴雨。
"暴雨如约而至时，秦韫鹤在龙门石窟找到李执卿。
那人正用盲杖敲击岩壁，声波震落前朝治河碑。
碑文记载的束水冲沙法，与当前灾情如出一辙。
"你早知今日之劫。
"秦韫鹤剑指她后心，"河工贪墨的银子，最后进了镇北军的粮草账。
"李执卿转身时，盲杖尖涌出浑浊的黄河水："殿下不妨看看，这水里泡着什么？
"水幕中浮现出科考贡院的地窖——三百举子被铁链锁着誊抄策论，墨汁里掺着人市买来的童子血。
秦韫鹤认出监考官的玉佩，正是三日前弹劾她的御史大夫贴身之物。
"我要这暴雨冲毁的何止堤坝。
"她指尖星图突然渗血，"更要冲开这百年科场腐土。
"子夜，秦韫鹤扮作粮商潜入灾民营。
破庙梁上悬着待售的孩童，额角烙着户部赈灾粮袋的火漆印。
她掰开死者紧攥的手，里面是半枚刻着"崔"字的铜钥匙。
"贵人要买人牲吗？
"牙婆露出镶金的犬齿，"昨儿新到的童女，能唱御史大人最爱的《***花》。
"秦韫鹤的剑刚出鞘三寸，忽闻破空之声。
李执卿的盲杖击碎供桌上的河神像，香灰里滚出带血的户部官银——这是本该熔铸镇河铁犀的赈灾款。
"东南角地窖。
"李执卿的白绫突然浸出血色，"三百石霉米，掺着前朝陵寝的祭粮。
"五更天，秦韫鹤持虎符调兵围了崔氏祖坟。
兵士撬开鎏金棺椁，里面堆着科考试题与南诏盟书。
最底下压着本《河渠志》，记载着如何用活人桩稳固堤坝。
"殿下可知这些活人桩的来历？
"李执卿的盲杖点在崔氏族谱上，"全是历年科考暴毙的寒门举子。
"暴雨突然转为血雨，秦韫鹤在祠堂密室找到正在举行人祭的崔氏长老。
青铜鼎里熬煮的童尸心口，皆刺着荧惑守心的星图。
"你以为揭穿这些就能保住储位？
"崔长老癫狂大笑，"真正的荧惑在..."话音未落，李执卿的盲杖己穿透他咽喉。
杖头弹出的金针带着星火，瞬间焚毁满室罪证。
秦韫鹤看着她七窍缓缓渗血，这是透支预言之力的反噬。
三日后，秦韫鹤在御河源头找到镇河铁犀。
这尊神兽腹中空腔里，塞着九百具童尸与发黑的黍米。
更可怕的是铁犀左眼的夜明珠，正是李执卿轮回开始那夜丢失的右眼。
"你用自己的眼睛镇住了灾厄。
"秦韫鹤剖开铁犀右眼，取出裹着星图的琉璃珠，"但这场蝗灾，早在我出生前就被写进命盘了对吗？
"李执卿摸索着将琉璃珠按进心口星图："不，是在第一千次轮回时，你教我以灾厄破死局。
"当第一具长满黍粒状脓包的尸体出现在朱雀门时，李执卿正在拆解染血的药包。
犀角簪挑开苍耳子外壳，露出南诏文字写的"尸瘟"二字——这是百越巫医用来标记瘟神的符咒。
"大人，青州流民开始挖观音土了。
"药童捧着发绿的米糠，"他们说...说东宫在粮里掺了人骨粉。
"李执卿的盲杖突然敲碎药碾，飞溅的碎渣里混着半片鎏金甲。
这是镇北军先锋营的肩甲残片，边缘还沾着漠北特有的红砂岩。
"把城南的石灰窑全部征用。
"她将药包按进煮沸的醋缸，"派人盯着国子监祭酒的祖坟。
"三更梆子响过，秦韫鹤在乱葬岗截住运尸车。
腐尸脖颈处插着钦天监的测风旗，旗面用尸油画着荧惑星图。
当她劈开车底板，暗格里滚出刻着东宫印鉴的麻袋——里面全是被毒哑的疫童。
"殿下好狠的心。
"阴影里走出披麻衣的术士，手中铜铃缀满前朝太子陵的玉蝉，"用亲侄儿的血养瘟神。
"秦韫鹤的剑尖挑开他衣襟，露出锁骨处的黥面"囚"字。
这是景和年间叛乱的前朝余孽印记，本该随着劓刑消失于世。
"尔等怎知..."她突然斩断铜铃红线，"孤最厌他人碰我的东西。
"铃铛坠地裂开，涌出数以万计的尸蹩。
虫潮却绕过秦韫鹤扑向运尸车，瞬间将疫童尸体啃成白骨。
术士癫狂大笑间，秦韫鹤看见他后槽牙镶着李执卿的犀角簪碎片。
五更天，太极殿前堆起九百具黍粒尸骸。
御史中丞捧着***撞柱而亡，遗奏夹着东宫令牌的拓印：”储君以人牲祭天求位，当废！
“秦韫鹤抚摸着拓印边缘的墨渍，这是刑部大牢特有的鸩毒。
她望向龙椅旁的李执卿，那人正用盲杖丈量尸堆的阴影长度，突然将杖头插入第七具尸体的胸腔。
"咔嚓"一声，肋骨间掉出鎏金虎符——正是镇北王上月丢失的调兵信物。
"陛下明鉴。
"李执卿空洞的眸子映出朝霞，"这尸身腐烂程度，比瘟疫早出现十五日。
"满殿哗然中，她撕开尸体脚底皮肤，露出漠北军靴的鞣制纹路。
太医令验尸时突然暴毙，指缝里藏着前朝太子陵的守墓玉珏。
子时，秦韫鹤在太医院地窖找到李执卿。
那人正割开腕脉往药炉滴血，苍白手臂上爬满星图裂痕。
药童颤抖着捧出青瓷瓶，里面游动着半透明的蛊虫。
"你在炼时蛊丹？
"秦韫鹤打翻药炉，灰烬里浮现出南诏文字写的"轮回祭"。
李执卿摸索着拾起蛊虫："这是用你前世骨灰养的噬疫蛊。
"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里裹着发光虫卵，"疫症源头在镇北军营，那里...咳咳...有口前朝锁龙井。
"秦韫鹤扯开她衣襟，心口星图中央嵌着块青铜残片——正是哀帝陵出土的镇疫玺。
裂痕处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漆黑的冥河水。
"你把自己炼成了药引。
"秦韫鹤捏碎蛊虫，毒液腐蚀掌纹显出轮回印记，"这局棋里，连瘟神都是你的棋子对不对？
"暴雨夜，秦韫鹤率兵闯入镇北军营。
士兵掀开锁龙井的青铜盖，井底沉着九百具黍粒尸骸，每具心口都插着刻有东宫印鉴的银针。
更骇人的是井壁刻满《往生咒》，字迹与李执卿的盲文手札如出一辙。
"殿下终于来了。
"镇北王提着李执卿的盲杖走出阴影，"您可知这口井，喝过多少任太子的血？
"秦韫鹤的剑突然转向，斩断营帐外的招魂幡。
幡布撕裂处飞出无数血线蛊，却在触及她腰间玉坠时化为灰烬——那是李执卿用盲文刻的辟疫符。
"本王给你看个有趣的。
"镇北王击掌三声，井中浮起水晶棺，"这位可是你的老熟人。
"棺中女子与李执卿容貌无二，唯独眼角多颗泪痣。
她心口星图完整无缺，掌纹正是秦韫鹤轮回千次追寻的破局之钥。
五更鼓响，李执卿在观星台点燃命盘。
火焰中浮现出镇北王与棺中女子对弈的场景，棋盘用的正是当年东宫那副金丝楠木残局。
"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黑袍人从星轨中走出，摘下兜帽露出秦韫鹤的脸——却是右眼嵌着时蛊丹的另一个她，"第九百七十五次轮回时，你也在这里烧了星图。
"李执卿的盲杖突然刺穿幻影，杖头金针带着血坠入浑天仪。
青铜器皿疯狂旋转，映出太极殿上正在发生的政变——那个本该死去的术士，正捧着滴血玉碟指认秦韫鹤是前朝余孽。
"该收网了。
"她将最后颗时蛊丹按进瞳孔，"这次，换我做你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