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秋寒松开被冻在剑柄上的右手，碎裂的皮肤粘着铁锈簌簌落下。
这是他第七次尝试《玄冰剑诀》第三重，也是第七次被反噬的剑气钉在潭中。
"还不够痛。
"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左肩又往冰水里沉了半寸。
寒髓顺着破损的经脉游走，在心脏处凝成尖锐的冰棱——这本该是筑基修士才能承受的淬体方式，但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三日前牧家祠堂的对话犹在耳边。
"经脉残缺还想修剑？
"嫡兄牧云城当着全族的面，将他的木剑扔进火盆，"你娘偷了魔门功法才生下你这孽种，能活到十六岁己是恩赐。
"冰层攀上锁骨时，牧秋寒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力道。
那日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妇人指甲深深掐进他命门穴："寒儿记住，你的骨头比他们的剑更干净。
"此刻命门穴突然灼烧起来。
潭水毫无征兆地沸腾，无数青色光点从潭底涌出，宛如万千萤火虫托起沉睡的古剑。
牧秋寒右手的伤口迸发出幽蓝光芒，血液尚未滴落就凝成冰珠，叮叮当当地砸在潭底某块青铜残片上。
"这是......"他瞳孔猛地收缩。
常年被冰雾笼罩的潭底竟清晰可见，十二根玄铁锁链交错缠绕着一具青铜古棺，棺盖上插着九柄样式各异的断剑。
方才血珠坠落的位置，正是一柄通体漆黑的残剑剑柄。
心脏突然被无形之手攥住。
牧秋寒看到自己映在水面的倒影扭曲起来，眉心浮现出淡金色剑纹。
原本空荡荡的丹田气海掀起惊涛骇浪，一截晶莹如玉的骨头自虚空中缓缓浮现，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剑骨觉醒？
"他想起族中古籍记载，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天生剑骨者本该在出生时引动天地异象，为何他的剑骨沉寂了十六年？
寒潭突然炸开冲天水柱。
九道锁链应声而断，青铜棺盖轰然掀飞。
牧秋寒在狂暴的灵气乱流中勉强睁眼，看见白发老者踏着棺椁缓缓升起。
那人赤足缠着褪色的红绳，破旧道袍下隐约可见狰狞剑痕，最可怖的是右眼——那里嵌着一枚青铜钱币，边缘生出细小的肉芽。
"玄霄老鬼，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沙哑笑声从青铜棺内传出，竟是与老者一模一样的声线，"让本座猜猜，这小娃娃的血能解开太虚封印？
"老者充耳不闻，抬手对着牧秋寒虚抓。
少年周身经脉顿时亮起淡金色纹路，破碎的剑骨投影在夜空，赫然是半截残剑形状。
"太虚剑魄居然选了个残次品。
"棺中声音嗤笑，"不如让我吞了他，说不定......""聒噪。
"玄霄子屈指弹在棺椁边缘，青铜表面亮起血色咒文。
凄厉惨叫中，棺盖重重合拢，十二道崭新锁链从虚空探出，这次缠绕的符文泛着淡淡金芒。
牧秋寒突然跪倒在地。
剑骨觉醒带来的剧痛远超寒毒噬体，他清晰感觉到骨骼在生长重组，碎裂的经脉被金色光点强行粘合。
更可怕的是意识深处浮现的陌生记忆：滔天血海中，白衣剑客手持双剑起舞，左手的漆黑长剑竟与潭底那柄残剑一模一样。
"双生剑魄？
"玄霄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独眼死死盯着少年眉心时隐时现的黑金剑纹，"难怪要自封七百年......"老者突然并指刺向自己左胸，硬生生扯出半截白骨。
那骨头迎风便长，化作三尺青锋，剑身刻满梵文："此剑名断妄，饮过三位化神修士的血。
今日传你，只问一句——"剑锋抵住牧秋寒咽喉，寒气在他皮肤上凝出霜花："若有一日，手中剑与心中道背驰，当如何？
"少年耳畔响起母亲被毒酒灼穿喉咙时的嘶鸣，眼前闪过嫡兄焚烧木剑时讥讽的笑脸。
他握住老者递来的剑柄，任凭锋刃割破掌心："那便让这天下，换个道。
"断妄剑突然发出欢快的清鸣，剑身梵文逐一亮起。
玄霄子仰天大笑，笑声震落山巅积雪："好！
好个换个道！
"他反手挥剑斩向青铜棺，金色锁链尽数崩断，"老伙计，咱们该去会会天机阁那些伪君子了。
"棺椁剧烈震颤起来，漆黑残剑破水而出，稳稳落在牧秋寒左手。
两道截然不同的剑气在他体内碰撞交融，寒潭之水倒卷成巨大的太极图案。
山脚下突然传来嘈杂人声，牧家巡夜弟子举着火把逼近："禁地方向有异动！
快禀告家主！
"玄霄子独眼微眯，袖中飞出十二道纸人。
那些纸人遇风即长，化作与牧秋寒容貌相同的少年西散奔逃："该教你第一课了——"他拎起牧秋寒后领踏剑而起，"真正的剑修，要学会在杀人前先藏好剑。
"月光下，老者残缺的左袖猎猎作响，牧秋寒看见那断臂处缠绕着与棺椁锁链相同的符文。
漆黑残剑在掌心微微发烫，恍惚间他听到女子叹息，那声音竟与记忆中母亲的声音重叠："别相信眼睛看到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