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小贩穿着粗布麻衣,身形有些佝偻,站在热闹的集市里吆喝着。
“额诶,这位客官,李镇白虬画老先生真迹要不?小店诚信保证,只要十两银子!”
小贩揽住身前走过的人,脸上神情谄媚,双手摊开一幅看起来有些古旧的风景画,凑向那个人。”
那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只看了一眼便若有所思道:“叔,你这个是赝品。”
商贩一听这话,双眼死死地瞪着她,“诶哟!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瞧我这落款、这运笔,什么真的假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小贩语气凶厉,脸上的怒意如火山般喷涌,他先扯住那人的衣袖将其强行留下,然后面色不变的将手中的画收好。
“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代,你就别想走!我老老实实的一个生意人,最恨的便是有人平白污蔑我的清白!”
这小贩语气高调,不嫌事大,让周围不少路过的旅人和商贩都注意到了这里,他们像是在看一场戏剧,脸上纷纷带着难以描述的意味。
被小贩死死扯住的那人见事情越发不可收拾,便耐下心子解释道:“这落款,这运笔确实很像不错,但问题出在纸上,白虬画老先生用的是江北地区产的酥纸,而这幅画用的是我们镇产的澜纸,两者差距虽然很小,但酥纸性柔,澜纸性坚,你这明显用的是澜纸!”
小贩听的有些发懵,但回过神来却继续冲着那人吼道:“什么澜纸酥纸的,我不管这是什么纸,反正这是我用银子收的,你污蔑我清白,就必须把它买走!”
吵闹声不断从周围传来,人们都看出,这名姑娘显然是被敲诈了,但却无一人选择上前帮忙。
“…………放开!”
见小贩一副死缠烂打的模样,那人也不再好言相劝,只想赶快摆脱他的纠缠。
“不放,不放!除非你证明这幅画是假的!”
小贩死死拽住她的衣袖,不肯撒手,显然一副死磕的模样。
“你让我怎么证明,我说的就是事实!”
正当两者拉扯不断,难以分解时,有一名路过的男子忽然惊道:“这姑娘,好像是白虬画老先生的外孙女!去年老先生八十大寿的宴请上,我亲眼见到过!”
“那这姑娘岂不是兰昌戏班的小姐,戏挽衣……”
“…………”
周围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而刚才路过男子的话,小贩自然也是听见了,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已不复刚才那般硬气。
“小丫头,你当真是白虬画老先生的外孙女?”
戏挽衣微微颔首,认可了那男子的说法。
小贩脸色忽然以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他也不再管戏挽衣,转过身飞快收拾好自己的画,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迅速冲出了集市。
戏挽衣呆呆地站在原地,柳眉微蹙,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哦,对了!”
戏挽衣被商贩折腾一番,差点忘记自己来集市的目的,她穿过喧闹人群又走了一段路,一座名为玉衣楼的大楼映入眼帘,不作犹豫,迈步走入其中。
…………
再过片刻,抱着一套大红戏袍的戏挽衣呆呆站在玉衣楼门前,独享风中凌乱。
“爹也没说,他没付钱啊……”
戏挽衣欲哭无泪,刚才进去取戏袍小二才告诉她,这衣服根本没付钱!出于无奈,戏挽衣只好肉疼地用自己的零花钱垫付。
“可恶啊……”戏挽衣粉拳捏紧,气得想要打人。
过了一会,心中的怒火慢慢平息,戏挽衣才踏上回家的路。
她漫步街头,在人群拥挤的道路上不断穿行,这里处处人头攒动,吆喝声、叫好声,以及马车前马儿的嘶鸣声混在一起,声浪嘈杂。
“老板,这糖葫芦怎么卖的?”
回过神来,戏挽衣已经站在了一家卖糖葫芦的摊店前。
摊贩老板面色蜡黄,身上只裹着一层薄薄的单衣,精神萎靡,见到有客人才勉强打起几分精神说:“小姐,一根小的三文,大的五文,您要是买两根大的,那我再给您便宜两文。”
戏挽衣微不可觉地打量了一下摊贩老板,开口道:“老板不用啦,你给我拿两根大的吧,收我十文就行了!”
摊贩老板神色异常望了戏挽衣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几次想开口说话,最后还是嘶哑开口:“谢谢客官……”
戏挽衣从随身携带的钱袋里取出十文钱付给老板,又伸手接过摊贩老板递过来的糖葫芦。
她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将戏服抱在怀里,感受着鼻腔中浓郁的香甜,一口下去,裹着糖衣的山楂带着酸甜在嘴中蔓延,戏挽衣一脸满足。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集市的边缘,四周的摊贩渐渐稀疏,没有了刚才繁闹的感觉。
忽的一道瘦小身影从她面前一晃而过,只见一个模样六七岁的小女孩正蜷缩在墙角下,她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很多天没洗了,混杂着泥渍和腐烂的气息扑鼻而来,让人有些不想靠近,但戏挽衣却生起了怜悯之意。
忍受着恶臭,戏挽衣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跟她打招呼。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的爹娘呢?”
闻言,小女孩抬起头,精致地像瓷娃娃一般的脸出现在戏挽衣的视线中,再搭配着委屈的神情,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他。
戏挽衣的心里顿时泛起同情,当下就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小女孩,
“诺,拿着,这是姐姐送你的礼物。”
小女孩看着眼前的糖葫芦,有些难以置信,伸出手接过糖葫芦,小心翼翼地吃起来,
戏挽衣抚摸着小女孩的头,耐心询问,“你的家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不怕坏人把你拐走吗?”
小女孩吃着糖葫芦,神情已不像刚才那样提防,但还是沉默不语。
忽然,小女孩活生生的从戏挽衣眼前消失地无影无踪,戏挽衣愣住了,看着小女孩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
但她却没发现,在小女孩消失前望向的那个方向凭空浮现出一个陌生的青衣男子。
“这位小姐,可否告知在下,此地刚才有什么异象?”只见那名男子,脸上噙着笑意,注视着她。
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舒服,戏挽衣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面前的明明是一个身着青衣长衫,长相儒雅随和的男子,但却给戏挽衣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她故作回忆,然后犹豫的回答道:“没……没有。”
戏挽衣有种直觉,不能将刚才见到的小女孩告诉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只见那男子仍是笑意盈盈,平静的语气却让人感觉后背发凉。
“哦?是吗,那谢谢这位小姐了。”说罢,男人便转身离开。
戏挽衣望着男子离开的背影,心下生疑。
刚才的小女孩好像是在躲着这名男子?真是奇怪,明明刚才还在我面前,结果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神仙法术不成,不然怎么解释刚才发生的事?
这名男子也是,不知是什么来头,从刚才看到他开始,直到现在戏挽衣后背仍然有种发凉的感觉。
当下,戏挽衣心中惊疑不定,不敢再在路上磨蹭,直直奔回自己家去。
还好戏挽衣家离此地已不算远,只片刻,她便到达目的地。
戏挽衣一回到家,便去厨房找到了自己娘亲,神色复杂的看向她说道。
“娘,我好像看到仙人了!”
白华曲见到自己的女儿这般模样,脸上无奈:“挽儿,你先说来发生了什么。
戏挽衣闻言,组织好语言,跟白华曲大致说了一下发生了什么。
白华曲听罢,忧心忡忡地看着戏挽衣:“会不会是你看错了,要不改日我再叫大师来家里一趟吧。”
是极,戏挽衣以前也向爹娘坦白过类似的事,比如说,看见有人在天上飞,动物说话,有黑影趴在别人肩膀上。
一开始,白华曲都以为自家女儿被脏东西缠上了,第二天便在镇上请到专业的驱邪师来做法,但一番操作下来,效果没见什么,钱包倒是变扁了。
“娘,真的,我没开玩笑!这次我还跟对方说上话了!”
之前的时候,戏挽衣从来没法跟那些奇异事物交流。
“那又如何。”
白华曲扶额,心里也是苦涩万分,不知道怎的自己女儿好像天生与常人不同一般,于是开口道,
“你先把戏服放下吧,待会再跟你爹说说,听听他怎么看的。”
“嗯……”
戏挽衣没法,她也证明不了自己是否真的见到了仙人。
白华曲端起饭菜递向戏挽衣,对着她笑笑:“饭菜做好了,我去叫你爹他们来吃饭,你先把饭菜端去正厅吧。”
从刚才戏挽衣进到厨房来到现在,白华曲手上一直忙着做饭,现如今饭菜已经做好了。
“好。”
戏挽衣应下,手里接过饭菜,径直走向正厅。
戏挽衣家是一座四合院,修建的有一些年头了,听说是前朝的古宅。
过了一会,端好饭菜的戏挽衣无聊等在正厅里,她没有落座,因为规矩上要求,一定要主次先后落座。
未见人影先闻其声,一道道交谈声从屋外传来。
“最近老三练功很认真,进步很大啊。”
“哪里,师傅教导的好,我只不过是私下琢磨了一下。”
“师弟你又谦虚了吧……”
几人走进正厅,正是戏挽衣的爹娘和她的三位师兄。
“挽衣妹妹。”
三人见到在一旁等了一会的戏挽衣先是向她打招呼。
戏挽衣笑:“嗯,各位师兄好。”
众人落座,刚才无人的正厅终于变得热闹起来。
主位上,戏挽衣的父亲,戏百冶开口道:“挽儿,我拜托你去取的戏服呢?”
戏挽衣道:“方才交给娘了。”
饭桌上碗筷碰撞与食物咀嚼的声音混合,白华曲突然打断两人交谈,一脸担心。
“她爹,挽儿今日又说看见仙人了,还和对方说上了话!”
戏百冶听完,心下惊讶,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是吗,仔细说说。”
当下,白华曲便向众人复述一遍戏挽衣的经历。
“这,挽衣妹妹搞错了吧……”
一旁的二师兄率先提出了质疑,其余几人虽然没说话,但也持有差不多的态度。
戏百冶表情凝重,沉默半响还是开口道:“明日我还是去请镇上大师来看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谨慎些终归对挽儿有好处。”
白华曲听罢也表示赞同,毕竟就这么一个亲闺女,自然是要好好护着的。
在一旁的戏挽衣吃着饭,低着头默不作声。
倒是一旁的二师兄玩笑道:“挽儿妹妹,万一是你遇见了话本子里的高人了呢,说不定还送你一场机缘呢。”
众人也是被这无厘头的一番话逗笑,正当还要再说点什么一道儒雅男声在正厅里响起。
“高人啊,你这么称呼我,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知何时,戏挽衣旁边出现了一名身穿青衫的男子。
气息凝滞了一瞬,刚才还吵闹的正厅忽得安静了下来。
见状,他挑挑眉,脸上仍带着笑意:“怎么,不欢迎我?”
然后自顾自说道:“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闲云崖。”
刚才还嬉闹的二师兄此刻早已没了半点笑意,他身体微颤,嘶哑开口:“仙……仙人好,不知仙人驾到有何贵干。”
瞬间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人是仙人无疑了。
闲云崖笑笑,没去理会与他交流的二师兄,反倒是死死盯着身旁的戏挽衣,有些魔怔开口道:“你记得吧,你记得!今天你是不是看到了她!?”
闲云崖随和的脸上霎时变得疯狂,好似要吃掉戏挽衣一般。
他自顾自嘿嘿笑道:“嘿……嘿嘿,白天我问你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留了个心眼,没想到收获这么大!!”
“对了!你能记住她,那么你身上又有什么秘密呢?”
闲云崖不顾惊恐的戏挽衣,伸出手强行拽住想要逃跑的她。
“你干嘛,放开挽儿!”
白华曲扑了上来,想要从闲云崖手中夺回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