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绘玻璃滤进的月光给房间镀上诡谲的幽蓝,留声机的钢针正卡在《贵妃醉酒》的"海岛冰轮"处,发出垂死的嘶鸣。
"沈三爷的账房先生,居然认得铁血社的联络暗号。
"穿貂绒的女人斜倚在路易十五式沙发上,猩红蔻丹划过勃朗宁枪身的烤蓝纹路。
她脚边的日本特务还在抽搐,太阳穴的血洞冒着氰化物特有的苦杏仁味。
仲华龙摸向腰间,黄铜药瓶不翼而飞。
他盯着女人旗袍开衩处若隐若现的黑龙纹身——第六趾的龙爪正扣住股动脉位置,这是日本黑龙会"潜龙组"杀手的标记,但纹身用的靛青染料却是云港染坊独有的柘木配方。
"因为..."他忽然暴起,钢笔尖刺破天鹅绒床垫,藏在弹簧间的剃刀片己抵住女人咽喉,"去年七月十七日,真的顾三小姐被灌了二十斤水银沉在黄浦江底。
"刀锋压出血线时,他嗅到她耳后散出的白梅香——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胭脂盒气味一模一样。
窗外骤然飞入的苦无钉穿留声机喇叭,穿夜行衣的忍者撞碎彩绘玻璃。
仲华龙拽过貂绒披肩缠住手腕,玻璃碎片在布料上划出星河般的裂痕。
第三个忍者挥刀劈来时,他突然掀翻茶几,1874年的拉菲酒瓶在空中炸裂,血红的波尔多液与水晶碎片化作致命暴雨。
"走壁术讲究重心前倾三寸。
"他贴着墙根翻滚,顺手扯下窗帘绳索,"可惜你们师父没教过流体力学。
"绳结套住忍者脚踝的刹那,仲华龙借力荡向壁炉,铸铁火钳捅进烟道机关。
整面书墙轰然翻转,将他吞入黑暗。
腐纸味混着硝石气息扑面而来。
仲华龙擦亮偷藏的火柴,幽绿磷光照亮满墙泛黄照片——父亲在金陵大学实验室擦拭烧杯的影像旁,竟是穿着关东军军服授勋的合影。
他的指尖抚过相框裂痕,发现两张照片拍摄时间仅隔三天。
《云港水文志》的扉页在潮湿中卷曲,父亲的字迹写着:"昭和五年十月七日夜,特高课嘱托完成旅顺港潮汐模型。
"但书页边缘的褐斑分明是人血——与仲华龙此刻腕上伤口滴落的血珠渐渐重合。
暗室尽头的咳嗽声带着金属腔调,二十年未闻的烟斗叩击节奏穿透时光。
仲华龙握枪的手开始颤抖,父亲生前总用这种摩尔斯密码检查他的算学作业。
当暗门轧轧开启时,他看见轮椅老者的灰白辫梢垂着青铜钱镖——与第一章白衣客的暗器同出一源。
"华龙,你可知流体力学最残酷的公式?
"老者的声音像生锈齿轮摩擦,转动轮椅时露出半张被磷火烧融的脸。
仲华龙瞥见轮椅扶手上的黄杨木算盘,第九档的檀木珠子被换成颗带血槽的弹头。
突然响起的怀表警报打断对话。
仲华龙摸出铁血社的鎏金怀表,牡丹花蕊里的磁针正疯狂震颤——这是自毁装置启动的征兆。
他扑向老者试图夺路而逃,却抓空了对方突然虚化的衣角。
轮椅在机括声中沉入地底,取而代之的是整排冒着冷气的玻璃罐。
"不要看!
"老者的尖叫混着齿轮轰鸣。
但仲华龙己经举起煤油灯——罐中漂浮的,是二十余具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胎儿标本,每具脊椎都呈现不自然的螺旋状弯曲。
标签上的日期始于昭和三年,正是父亲开始频繁夜宿实验室的时期。
爆炸冲击波掀翻地砖时,仲华龙抓起桌案上的《流体动力学笔记》挡在面前。
气浪将书页撕成碎片,他却注意到飘落的某页草稿——父亲用红笔圈出的雷诺数公式旁,画着与女学生箱内相同的螺旋线。
密道在身后接连坍塌,仲华龙循着烟味狂奔。
转过第三个岔口时,他撞见正在安装炸药的顾三小姐。
女人撕开旗袍领口,黑龙纹身下的肌肤布满烫伤疤痕,拼出鞍山铁矿的等高线图。
"令尊改良的火棉胶配方..."她将引爆器扔进深渊,"关东军用来做燃烧弹的。
"突然拽住仲华龙跃向通风井,忍者镖擦着发梢钉入岩壁。
下坠途中,仲华龙瞥见井壁刻满德文公式——正是父亲研究笔记里被撕毁的最后一页。
两人跌进下水道浊流时,远处传来闷雷般的坍塌声。
仲华龙在污水中摸到块金属铭牌,磷火映出"金陵大学 严复礼"的字样。
顾三小姐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铭牌背面——遇血显影的,竟是满铁调查部的鸢尾花徽章。
"现在你明白了?
"她咳出带着冰碴的血沫,"我们都在同一个方程式里做变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