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腕被倒吊在刑架顶端,散乱的青丝垂落下来,正好能触到楚明昭腰间那枚鎏金螭龙佩——这是她及笄那年,用母亲陪嫁的南海珍珠换来的。
"睁眼!
"龙纹匕首的冷锋挑开她眼皮,顾清棠看见萧玉柔捧着个雕花檀木匣。
猩红绸布掀开的刹那,五根泛着青紫的断指滚入火盆,其中一根指节上的十字刀疤正在炭火中蜷曲——那是七岁冬夜父亲徒手为她挡下刺客利刃的证明。
"镇国公到死都在抠诏狱的砖缝呢。
"楚明昭用剑尖挑起焦黑的拇指,将冒着热气的骨灰抖落在她唇间,"猜猜他在找什么?
你绣给朕的龙纹战袍里,藏着顾家通敌的密函?
"顾清棠突然剧烈挣扎,腕骨在玄铁链上磨出森森白骨。
三日前她被剜去守宫砂时,这双手还捧着楚明昭的冕旒,替他抚平十二旒白玉珠。
此刻那件她熬了三十个日夜绣制的战袍,正被萧玉柔的侍女撕成碎帛。
"陛下您瞧,"萧玉柔捻起一片金线牡丹残片,"姐姐连龙鳞纹里都绣着梵文,莫不是要咒您?
"楚明昭瞳孔骤然缩紧,佩剑劈开刑架旁的青铜鼎。
鼎中滚出的不是炭火,而是数百片绣着《金刚经》的龙鳞甲——那是顾清棠每绣一针便默念一句的平安咒。
记忆突然被血色浸染。
顾清棠看见三年前的自己跪在雪地里,指尖被天蚕丝勒出道道血痕。
楚明昭从身后拥住她,将冻僵的手贴在她怀里的暖炉上:"北疆战事吃紧,棠儿不必赶制战袍。
""殿下盔甲上的梵文能挡煞气。
"她将染血的针藏在袖中,没告诉他每片甲胄都浸过她的指尖血。
窗外的雪光映着楚明昭眉间霜色,他忽然解下大氅裹住她单薄肩头:"待我凯旋,定以江山为聘。
"此刻地牢的火光中,顾清棠看着那片梵文甲胄被投入熔炉。
金线在高温中扭曲成诡异的蛇形,她突然看清那些根本不是梵文——是萧家巫蛊用的殄文!
"当年雪中求娶..."她嘶哑的嗓音混着血沫,"殿下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楚明昭突然捏碎掌心的玉扳指。
碎玉飞溅中,顾清棠锁骨处的胎记被划破,血珠滴在烧红的烙铁上腾起青烟。
这处形似彼岸花的朱砂胎记,曾让楚明昭在大婚夜痴迷地吻了整夜。
"真心?
"他扯开龙袍露出心口狰狞的箭疤,"这道你父亲射的冷箭,差点要了朕的命!
"顾清棠的瞳孔猛地收缩。
记忆中父亲确实在北疆误伤过主帅,可那道疤的位置...分明是楚明昭为救她坠马时留下的!
地牢暗门忽然洞开,八个铁笼被禁军拖拽而入。
顾清棠的惨叫声刺破阴霾,她看见三叔公的舌头钉着象牙棋,那是她及笄时送他的生辰礼;表妹的眼眶插着鎏金步摇,正是她亲手簪上的及笄簪。
"这些物件眼熟吗?
"楚明昭踩碎笼中伸出的孩童手掌,"你的好幼弟,用你送的狼毫笔写了认罪书。
"记忆如毒蛇缠上咽喉。
顾清棠看见及笄礼那日,楚明昭翻墙递给她一支缠金狼毫。
少年皇子掌心被瓦片割得血肉模糊,却笑着拭去她腮边泪珠:"棠儿莫哭,你父亲不同意婚事,我便跪到国公府门口。
"此刻刑架上滴落的血,与那日楚明昭跪在雪地里的血渐渐重合。
顾清棠突然发笑,笑得铁链铮鸣:"殿下当年跪求的,究竟是婚约...还是顾家藏在龙脉图中的兵符?
"楚明昭的剑锋猛然顿住。
顾清棠趁机咬破舌尖,血喷在燃烧的战袍碎片上。
染血的梵文突然浮空而起,在刑房上空拼成北疆地形图——那处用朱砂标记的山谷,正是父亲中埋伏之地!
地牢突然阴风大作。
顾清棠腕间的红玉镯碎片凌空飞旋,在血雾中凝成彼岸花形状。
楚明昭的冕旒珠串突然断裂,十二枚白玉珠滚入血泊,每颗都映出不同画面:第一颗映着萧玉柔在巫蛊庙供奉的牌位,写着顾清棠的生辰八字;第二颗显影父亲断指中攥着的残玉,与刑房暗处窥视的玄衣人玉佩严丝合缝;第三颗照出龙纹战袍内衬的殄文,正是萧家与妖族缔结的血契..."陛下小心!
"萧玉柔的尖叫中,最后一颗玉珠轰然炸裂。
顾清棠在血光中看见玄衣人抬手结印,那手势竟与她前世引魂时的手诀一模一样意识即将消散时,顾清棠听见了雪落大氅的簌簌声。
记忆闪回到战袍完工那夜,楚明昭突然高热不退。
她冒雪去护国寺求药时,住持盯着她袖口的金线梵文变了脸色:"此乃妖族噬魂咒,女施主从何处得来?
"此刻地牢的火光里,每一片燃烧的战袍残片都浮现出妖异图腾。
顾清棠终于明白,那些她以为的平安咒,实则是萧家通过她下的噬心蛊——楚明昭每穿一次战袍,蛊毒便深一分!
"原来陛下也是棋子..."她染血的指尖突然刺向楚明昭眉心,"你心口的疤不是箭伤,是蛊虫破体的通道!
"楚明昭的惨叫声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
顾清棠看着那道疤里钻出黑色蛊虫,突然想起北疆决战前夜,萧玉柔送来过一碗安神汤。
彼时楚明昭哄她喝下半碗,醒来后所有甲胄都绣上了殄文。
地牢突然地动山摇。
玄衣人破墙而入的瞬间,顾清棠看清他腰间玉佩刻着冥府七十二煞——正是前世玄霄镇压恶鬼的法印!
那人抬手间,所有铁笼锁链应声而断,笼中人的伤口竟飞出萤火般的幽蓝光点。
"记住这些光。
"玄衣人的声音与冥府铜铃共振,"这是你七日后要收回的债。
"顾清棠在坠入黑暗前,最后看见楚明昭心口的蛊虫凝成萧家族徽。
而她的血泪滴在红玉镯碎片上,绽出了一朵完整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