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断发缠指青竹伞骨第三次发出断裂声时,白素素闻到了铁锈味。那不是雨的气味。
她低头看着旗袍下摆渗出的暗红,腹中绞痛如绞紧的渔网。
六个月身孕的腰身卡在吊桥麻绳间,背后是翻涌着碎银的落魂河,
前方家仆举着的灯笼在雨幕中忽明忽暗,像团将熄的鬼火。"少奶奶!别碰那些胎发!
"家仆的嘶吼混着雷声碾过耳膜。白素素的手僵在半空。闪电劈落的瞬间,
她看清了那些百年胎发结的真实样貌——哪里是婆婆说的祈福红绳,
分明是无数灰白发丝缠着指骨,在桥底随狂风跳傩戏。最末端那束胎发正在崩裂,
发丝间卡着枚银戒,戒面牡丹花纹浸着黑血。那是祖母的陪葬物。胎动就是这时候袭来的。
有什么东西在她***里狠狠踹了一脚,力度大得像要蹬穿皮肉。白素素踉跄着抓住左侧桥索,
掌心被麻绳的倒刺划出血痕。血腥味激得桥底浊浪轰然暴涨,浪头舔上她珍珠灰的缎面鞋尖,
留下青绿色黏液。
"光绪二十三年......十六个陶罐......"家仆突然开始念叨陈年旧事,
声音却变成老妪的嘶哑,"不系胎发的产妇,
要替全村人还河债......"白素素想起三天前掀开轿帘时看见的山景。
暮色里的吊桥爬满藤萝,宛如垂死巨蟒横卧河面。
婆婆用银剪刀挑起她一缕发:"等胎发结系上桥底,你才是我们沈家真正的媳妇。
"此刻那缕断发正在暴雨中飘散,发梢沾着黏液,像条银环蛇游向河心。
第二道闪电劈开云层时,她看见了指骨。即将断裂的胎发结里,灰白发丝缠着截孩童小指。
指骨关节处套着褪色红绳,
绳结样式与她箱底那封婚书上的封印一模一样——那是祖母的婚书,
光绪三十三年沈家长子迎娶杜家女,聘礼单第七项写着"白玉指环一双"。
腹中胎儿突然安静。白素素听见桥板缝隙传来吮吸声,仿佛有婴儿正趴在她脚底啜饮血水。
她颤抖着摸向那枚银戒,指尖触到戒圈内侧的刻字时,浑身的血都凉了。
"杜婉蓉殁于庚申年七月十四。"那是祖母的姓名与忌日。而今天正是庚申年七月十三。
吊桥开始剧烈震颤。不是风雨的力道。白素素清晰感觉到震动来自河底,
某种巨型生物正用脊背摩擦桥墩。家仆的灯笼突然熄灭,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攥住她脚踝。
"三姨太就是没系胎发......"老仆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河泥的腥气,
"被捞上来时,肚子让鱼啃空了,
肠子里塞满青砖碎......"白素素终于想起族谱里的异常。
沈家近五代男丁婚配对象都姓杜,而每个杜氏女子都死于难产。最新那页墨迹未干,
她的名字下方压着团褐斑,细看竟是胎儿形状的血渍。胎发结在此刻彻底崩断。
银戒坠入狂浪前,她看清指骨上的红绳突然绷直——另一端连着她的婚戒,
而丈夫沈绍卿的翡翠扳指正在桥头闪烁。"少奶奶当心!"接生婆的青铜剪刀抵住她后颈时,
白素素听见了铜***。不是风雨中的幻听,是实实在在的婴孩腕铃,从河底最深处传来,
混着锁链拖行的铿锵。檀香味突然浓烈如实质。第二章 青砖哭陶白素素是被檀香熏醒的。
睁开眼时,她看见百子千孙帐上积着厚厚的烟油。十六盏长明灯围成八卦阵,
灯油泛着诡异的奶白色。接生婆枯槁的脸突然凑近,银镯上婴孩浮雕的瞳孔里跳动着烛火。
"少奶奶醒了。"老妇人指甲划过她隆起的腹部,"该喂青砖了。"白素素想挣扎,
却发现手腕被红绸捆在雕花床栏上。绸缎浸过尸油,泛着蛤蜊壳内侧的虹光。
屏风外传来凿击声,像是有人在用铁钎撬动石板。腹中胎儿突然剧烈抽搐。
第一块青砖露出棺椁一角时,白素素听见了哭声。不是人类的哭声。
像是成群的鲶鱼在瓦罐里摩擦腮须,混着铜铃细碎的呜咽。
两个短工从祠堂地砖下抬出半人高的陶罐,罐身裂缝里渗出黑血,
在青石板上画出扭曲的符咒。"这是光绪二十三年的老物件。"婆婆用银簪挑开陶罐封泥,
"当年十六位杜家姑婆的乳血,都供在这里。"封泥剥落的瞬间,
白素素看见罐内堆满风干的胎盘。最上方胎盘中心钉着枚玉指环,
与她箱底那封婚书里的"白玉指环一双"恰好配对。
指环内侧刻着"杜玉兰"——那是曾祖母的名讳。檀香陡然变调,混入浓烈的血腥味。
接生婆的青铜剪刀划破她中衣时,白素素看清了祠堂全貌。梁柱间悬着上百个襁褓,
每个都用红绳系着青砖。砖面刻满生辰八字,最新那块墨迹未干,正是她腹中胎儿的产期。
墙角神龛供着尊送子观音,莲花座下压着半截婴儿腿骨。"每块青砖要吃三***人乳。
"接生婆将陶罐抵在她胸口,
"当年你祖母的乳血喂了三天三夜......"白素素突然想起吊桥下的指骨。
祖母生产那夜,接生婆从产房端出的不是婴孩,而是个装满乳血的陶罐。罐底沉着枚银锁,
锁芯里塞着婴儿的脐带痂。乳汁被挤压进陶罐时,她听见青砖深处传来吞咽声。
第三口乳血滴落时,变故陡生。供桌上的观音像突然裂开右眼,血泪顺着鎏金面颊滑落。
白素素腕间红绸应声而断,陶罐"砰"地炸裂,胎盘碎块溅满神龛。
那些风干的胎盘遇血膨胀,竟变成巴掌大的婴尸,在地上爬出带血的卦象。"戌时三刻,
落魂河涨潮......"婆婆突然跪地喃喃,手中佛珠崩散,
"她回来了......"白素素趁机抓起染血的银簪。簪尖刺入陶罐碎片的瞬间,
她看见黑血中浮出张女童的脸——与吊桥底那个无面女孩一模一样,
只是此刻女童的眉心多出朵血牡丹。腹中胎儿突然踹向女童脸所在的位置。
地砖下的秘密是在此时暴露的。炸裂的陶罐底部连着暗渠,渠水泛着吊桥下的青绿色。
无数小陶罐顺水流涌出,每个罐口都塞着团胎发。白素素捞起最近的那个,
封泥上赫然印着祖母的指纹。罐身用朱砂写着:"庚申年七月十四,杜婉蓉饲河。
"正是明日。当她颤抖着掰开封泥时,先涌出的不是乳血,
而是半截金锁片——与她满月时戴的那把一模一样。锁片背面刻着沈家族徽,
缝隙里卡着片青黑色鳞甲。祠堂外突然传来锣响,更夫嘶喊着在雨夜炸开:"落魂河倒流!
三姨太的绣鞋漂回来了!"第三章 铜铃噬胎绣鞋卡在桥墩裂缝里,鞋尖朝下竖立着,
像把浸血的匕首。白素素隔着雨幕数鞋面珍珠,
十三颗东珠缺了最中间那颗——与族谱里夹着的那颗完全一致。
三姨太落水那页泛黄的宣纸上,珍珠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绍卿赠,庚午年荷月。
"沈绍卿的翡翠扳指擦过她后颈:"祠堂的事,你不该管。"腹中胎儿突然蜷缩成团。
白素素盯着丈夫拇指上的祖传扳指,翠色里浮着血丝,像落魂河底纠缠的水草。
昨夜暗渠里打捞出的金锁片正在她袖袋发烫,锁芯渗出青绿色黏液,
与桥底沾染鞋履的液体如出一辙。更夫提着破锣冲上河滩:"你们看!鞋窝里有东西!
"铜铃是在剖开绣鞋夹层时现世的。黄铜铃铛不足拇指大,铃舌却是截脐带,
表面覆着层胎脂。铃身刻满镇魂咒,最底端嵌着粒乳牙。白素素摩挲乳牙上的黑斑,
突然记起昨夜炸裂的陶罐——那些爬行的婴尸口中,全都缺了右上第一颗乳牙。
"是河妖的镇魂铃。"接生婆的银镯撞出颤音,
"当年十六个女娃娃脚踝系着这玩意沉河......"沈绍卿突然夺过铜铃。
翡翠扳指映着铃身咒文,竟浮出张扭曲的婴儿脸。
白素素清晰看见胎儿形状的黑气顺着扳指钻入丈夫经脉,他袖口露出的皮肤瞬间爬满青鳞。
河面传来铁链挣动的巨响。第二只绣鞋浮出水面时,白素素的胎衣破了。
羊水混着血水浸透湘妃色马面裙,在青石板上洇出杜丹花纹。接生婆掰开她双腿时,
银镯上的婴孩浮雕突然齐声啼哭。白素素看见自己高隆的腹部浮现铜铃图案,
每个铃铛里都裹着个缩小的人影。"时辰到了。"婆婆捧来青玉碗,"该饮落魂汤了。
"碗底沉着十六颗乳牙,汤药表面浮着层油膜——那是祠堂长明灯里的乳血。
白素素挣扎间打翻玉碗,乳牙滚落地面组成卦象,油膜在砖缝间凝成"庚申年七月十四"。
明日便是她的死期。铜铃阵全貌展现在子夜时分。沈绍卿带人撬开祠堂地砖时,
白素素正蜷缩在染血的锦被里。青铜剪刀悬在梁上微微晃动,
剪刃映出地窖全景:三百六十枚铜铃倒悬如钟乳石,每枚都缀着截脐带。
铃阵中央供着尊无面神像,左手托着青砖,右手握着她的婚书。
"当年杜婉蓉的脐带做了主铃舌。"接生婆的声音从神像后传来,
"你祖母的血肉喂了河妖三天三夜,才换来沈家二十年太平。
"白素素忽然听懂吊桥下的吮吸声。那不是河水拍岸,是三百六十个婴灵在啜饮亲娘乳血。
腹中胎儿突然头朝下猛坠,她嘶喊着抓向神像,
指尖触到青砖上熟悉的牡丹纹——与祖母银戒的纹样分毫不差。神像腹部应声裂开,
滚出个陶土坛。坛身缠满她昨夜斩断的胎发,封口红布上写着沈绍卿的生辰八字。破晓时分,
白素素在铜铃阵里分娩了。婴孩啼哭响起的刹那,三百六十枚铜铃同时炸裂。
翡翠扳指从沈绍卿拇指脱落,碎成十六片扎进他瞳孔。接生婆的银镯熔成铁水,
在地面浇铸出"偿命"二字。白素素抱起浑身青鳞的胎儿,
看见她眉心嵌着颗东珠——正是绣鞋缺失的那颗。婴孩腕间缠着半截脐带,末端系着枚铜铃,
铃舌是她的结婚金锁片。河水开始倒灌。祠堂地砖缝隙涌出青绿色浊流,
浪头卷着块灵牌撞上她膝盖。牌位正面刻着"杜婉蓉",背面却用血写着"白素素"。
供桌下的暗格自动弹开,露出整排庚帖,每封都夹着片带血的青鳞。
抽搐:"你逃不掉的......杜家女儿生来就是......"最后几个字被浪涛吞没。
白素素攥紧婴孩的铜铃,听见河底传来锁链断裂的清响。三百六十个婴灵的笑声穿透水幕,
吊桥方向传来青砖崩塌的轰鸣。第四章 银剪锁魂接生婆的颅骨裂开时,飞出的不是脑浆,
而是成串铜铃。白素素抱着青鳞女婴急退三步,看着老妇人破碎的头颅里爬出数百只水蛭。
那些吸饱鲜血的软体动物在地面扭成符咒,
蛭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全是未满月的死婴。
"二十年了......"接生婆半张脸挂在颧骨上嘶笑,"杜家的血,果然最合河妖胃口。
"怀中的女婴突然咬破***。白素素痛呼尚未出口,就见女儿瞳孔竖成蛇状,
舌尖分叉舔过溅落的血珠。被舔舐过的青砖地面迅速腐化,露出底下森森白骨砌成的八卦阵,
阵眼处插着那把青铜剪刀。祠堂外传来沈绍卿的惨叫。血符是在此时成型的。
接生婆残躯化作的蛭群突然暴起,在空中凝成巨大符咒。符纹正是白素素婚书上的合婚庚帖,
只是朱砂变成了青绿色。女婴腕间铜铃疯狂震颤,铃舌金锁片迸出火星,
在青砖上烧出"锁魂"二字。白素素扑向八卦阵中的青铜剪。指尖触及剪柄的刹那,
无数记忆碎片扎进脑海——光绪二十三年中元夜,十六位杜家少女被按在青砖上,
接生婆正是眼前这位老妇。青铜剪绞断脐带的瞬间,少女们的惨叫化作铜铃震响,
她们的乳牙被嵌进吊桥麻绳......剪刀突然变得滚烫。
白素素低头看见剪刃浮现血字:"剪断因果,魂飞魄散。"沈绍卿的尸体撞破窗棂时,
带着股熟肉焦香。他全身皮肤皲裂如干旱的河床,裂缝间钻出青黑色鳞片。
翡翠扳指碎片在眼眶里结晶,折射出吊桥崩塌的景象——百年胎发结尽数断裂,
每个发结都缠着具婴儿骸骨坠入狂涛。"银剪锁的是双魂。"接生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要么剪断你与河妖的血契,
要么剪了这孽种的魂魄......"女婴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
白素素看见她后背鳞片炸起,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铜铃纹。祠堂地砖轰然塌陷,
三百六十具婴尸攀着青砖爬出,每具尸身都缠着褪色红绳。红绳另一端系在白素素脚踝。
青铜剪真正的用法在子时揭晓。月光透过破碎的瓦当照在剪刃上,映出双生咒文。
白素素忽然看懂接生婆银镯上的婴孩浮雕——那些蜷缩的胎儿脖颈都系着红绳,
绳头延伸进剪柄的云雷纹。"杜婉蓉当年选了剪脐带。"接生婆的残躯挂在梁上摇晃,
"你猜她最后被啃得还剩几根骨头?"女婴的鳞片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透明如琉璃的皮肤。
白素素望进女儿瞳孔,在那双蛇眼里看见自己前世:光绪年间的新娘,
亲手将青铜剪插入心脏,血溅在河妖额间的东珠上。吊桥方向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
白素素的选择出乎所有人预料。她没有剪向女儿,也没有剪向红绳。
当三百六十具婴尸即将触及裙裾时,她反手将青铜剪刺入八卦阵中央的地砖。
剪刃贯穿青砖的瞬间,整座祠堂的地基开始塌陷。接生婆发出厉鬼般的嚎叫:"你疯了!
这是镇着河妖本体的......"后半句被淹没在滔天浪声中。白素素抱紧女婴跃入地缝,
在急速下坠中看见真相——所谓河妖,竟是尊半人半蛇的巨型石像,
蛇尾缠绕着十七口青铜棺,棺盖刻着所有杜家女子的姓名。她的婚书正在石像掌心燃烧。
河水灌入地宫时,白素素找到了真正的银剪。石像脐眼处插着把三尺长的银白色剪刀,
剪身缠满杜婉蓉的胎发。女婴突然挣脱怀抱,蛇尾扫过之处,青砖碎成齑粉。
当那双小手握住巨剪时,所有青铜棺同时开启。三百六十道亡魂顺着水流涌入女婴体内。
白素素看见女儿额间东珠碎裂,露出底下血牡丹胎记——与祖母银戒上的纹样分毫不差。
"锁魂锁的是生魂。"她喃喃着握住女儿的小手,"但死人,不该被锁着。
"巨剪合拢的刹那,石像轰然崩塌。沈绍卿的翡翠扳指在激流中化为粉尘,
吊桥方向亮起冲天火光,百年胎发在烈焰中发出婴儿初啼般的爆响。
第五章 阴契双生族谱是在血水里泡发的。白素素攥着女儿冰凉的蛇尾,
在青铜棺随波沉浮的间隙,瞥见棺盖内侧的铭文。那些笔画并非凿刻,而是用脐带血写就,
最新一行墨迹蜿蜒如活虫:"庚申年七月十四,杜白氏素素,饲河。
"怀中的女婴突然剧烈痉挛,鳞片间渗出青绿色黏液。白素素蘸取黏液抹在眼皮上,
终于看清地宫真相——十七口青铜棺首尾相连,构成巨蛇衔尾的图腾。而她正站在蛇眼位置,
脚下踩着沈绍卿的翡翠扳指粉末。黏液滑落唇畔时,她尝到了胭脂味。
沈绍卿的尸身出现在第七口青铜棺内。棺液里浮着层胭脂膏,与他衣领的污渍同色。
白素素扯开丈夫的立领衬衫,三道尸斑赫然入目,形如女子指印。女婴忽然探出蛇信,
舔过尸斑的瞬间,棺壁上浮出幅春宫图:沈绍卿与三姨太在祠堂供桌下行欢,
背景是那尊流血的送子观音。"阴契要成双。"接生婆的残魂附在青铜棺沿,"活人配死胎,
阳精合阴血......"白素素终于明白那些胭脂印的来处。每当沈绍卿与棺中艳尸交合,
尸斑便会转移至他身上,而三姨太棺中的胎儿遗骸,正是用她的婚书裹着埋进吊桥墩的。
女婴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春宫图。画面中的观音像突然转头,
鎏金眼珠里嵌着白素素的生辰八字。脐带血契约在此时显形。十七道血线从青铜棺底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