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天台的透明伞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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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来得猝不及防。

林小满蹲在美术室窗边,看雨帘在玻璃上蜿蜒成溪流。

他小心展开被雨水洇湿的画纸,苏辰打篮球的速写晕开淡淡水痕。

铅笔勾勒的轮廓被水渍洇成雾霭,倒像是少年融进了雨幕里。

"又在偷画我?

"保温饭盒搁在画架上的声响惊得小满跳起来,速写纸簌簌落了一地。

苏辰解开制服领带,白衬衫领口沾着水汽:"教导主任说美术社就剩你一个活人,让我来送午饭。

"他弯腰捡起画纸时,后颈凸起的骨节像振翅欲飞的白鸟。

饭盒里躺着玉子烧和炸虾,还冒着热气。

林小满用筷子戳破溏心蛋,金黄蛋液渗进米饭,在米粒间织出细密蛛网。

他知道这是家政教室的出品——整个年级只有苏辰能把玉子烧煎出云朵般的蓬松感。

"你又在给流浪猫做窝?

"苏辰用脚尖碰了碰墙角的纸箱,几根猫毛粘在他笔首的西装裤缝上。

美术室总飘着若有若无的松节油味,此刻却被雨水的腥甜浸透了。

雨声渐密时,苏辰撑开透明雨伞:"要不要去看猫?

"伞骨折射的光斑落在他眉间,像是给水墨画点上金粉。

林小满盯着他制服第二颗纽扣,那里别着学生会长的银质徽章,在暗处幽幽发亮。

天台积水映着两人倒影。

三花猫从纸箱里探出头,冲着小满喵呜叫唤,尾巴尖沾着泥水。

苏辰蹲下身挠猫下巴:"它叫雪团,只吃进口猫粮的挑食鬼。

"他腕表表面凝着水珠,秒针在雨声里走得格外清晰。

雨滴在伞面敲出轻快节奏。

小满伸手接雨,腕骨碰到苏辰冰凉的手指。

苏辰突然握住他手腕:"别动。

"指尖拂过虎口处的铅笔印,像羽毛扫过心尖。

那个常年握笔磨出的茧子,此刻在雨气里微微发烫。

"你画我的时候,"苏辰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总是先画眼睛。

"雪团蹭着两人裤脚打转,在苏辰熨烫平整的裤管上留下梅花爪印。

小满想起上周体育课,苏辰跃起扣篮时校服下摆翻飞,露出的腰线也像一弯新月的弧度。

积水潭忽然泛起涟漪。

苏辰把伞柄塞进小满手里,蹲下去调整猫窝的防雨布。

他后脑勺翘起的发梢滴着水,制服衬衫贴在脊背,隐约透出肩胛骨的轮廓。

小满将伞倾斜过去,雨珠便顺着伞骨串成水晶帘幕,将两人笼在晃动的光晕里。

"美术社真要废部了?

"苏辰突然抬头,睫毛上坠着细碎水光。

小满握伞的手一颤,伞面雨水哗地倾泻在苏辰肩头。

雪团受惊似的钻进纸箱,碰翻了盛猫粮的瓷碗。

小满盯着在积水中打转的瓷碗碎片。

那是他上周从跳蚤市场淘来的,青花缠枝纹里游着两尾红鲤。

现在红鲤碎成西五瓣,在雨里泛着冷光。

就像上个月毕业展,他的水彩画被人泼了咖啡,洇开的褐色污渍吞没了整片鸢尾花田。

"废部申请表在我抽屉。

"小满听见自己声音像浸水的棉花,"等雨季结束就交。

"伞骨突然发出轻响,苏辰起身时带起的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

他伸手扶正雨伞,袖口蹭过小满耳尖,残留着薄荷糖的凉意。

雪团从纸箱里叼出半湿的毛线球,献宝似的放在苏辰鞋面上。

苏辰轻笑一声,捡起毛线球抛向远处。

三花猫追着那抹红色窜进雨幕,爪尖溅起的水花惊散了两人倒影。

"要不要来学生会?

"苏辰突然说。

伞面微微震动,更多雨珠滚落下来,"下任宣传部长空缺。

"他的目光落在小满速写本边缘,那里有幅未完成的素描:空荡的美术教室,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地板烙下琴键似的条纹。

小满捏紧伞柄。

雨声中混着远处体育馆的哨音,他想起苏辰作为新生代表演讲那天,袖扣在讲台射灯下折射出的细小光斑。

当时自己躲在礼堂最后排,铅笔在稿纸背面疯狂游走,画下的却是演讲者喉结滚动的弧度。

雪团叼着毛线球回来时,苏辰正用纸巾擦拭小满发梢的水珠。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巾传来,像春雪落在暖炉上渐渐洇开。

三花猫突然跃上水箱,碰落了生锈的铁皮盒,陈年雨水轰然浇下,在透明伞面炸开万千碎钻。

两人同时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天台栏杆上。

小满闻见苏辰校服领口飘来的铃兰香,是校园便利店最便宜的那款柔顺剂味道。

伞柄不知何时到了苏辰手中,他向前倾身时,伞檐垂下的雨帘将世界隔成茧房。

"雨变大了。

"苏辰说。

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小满,制服第二颗纽扣近在咫尺,银质徽章上的校徽纹路清晰可辨。

雪团在脚边发出咕噜声,雨滴在伞面弹奏着即兴变奏曲。

林小满数着苏辰的呼吸声,突然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