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蜷缩在紫檀木书架后的阴影里,借着从雕花窗格漏进的月光,摩挲着手中泛黄的《千金方》。
书页边缘己被蠹虫蛀得发脆,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过的话犹在耳畔:"阿棠,记住茜草要配白及......"后半句被牢门外骤起的鞭声打断,化作喉间未及出口的血沫。
松烟墨的气味在寂静的空气中浮动,忽然有积雪压断梅枝的脆响从东窗传来。
苏棠屏住呼吸,看着地砖上渐渐拉长的影子——玄色织金蟒纹的袍角扫过青砖,五爪金蟒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那人停在父亲手书的金疮散方子前,修长的手指抚过"三七五钱"的字样,袖间沉水香混着未散的血腥气。
"姑娘觉得此方如何?
"苏棠的后背撞上书架,几卷《神农本草经》哗啦啦坠落在地。
那人转过身来,眉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半张脸,唯有眼尾一点朱砂痣红得妖异。
她注意到他翻动书页的左手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疤痕,与自己颈间的胎记竟如双生。
"若添三钱艾叶灰,止血更快。
"话一出口她便咬住舌尖,父亲说过太医院早将艾叶列为禁药。
那人却低笑一声,袖中滑出半页焦黄的纸片,正是父亲当年为昭阳长公主开的安胎方残页。
"苏仲景的女儿?
"他指尖在"胎动不安"西字上重重一划,"三年前太医院大火,倒可惜了那些医案。
"苏棠的指尖掐进掌心。
那场火不仅焚毁了父亲半生心血,更将指证父亲下毒的药童烧成焦炭。
此刻残页边缘的灼痕刺痛双目,她忽然嗅到对方袖中若有若无的松香——与七岁那年在太医院后巷,瘸腿少年抢走的松子糖纸包上沾染的气息一模一样。
"陛下万安!
"殿外骤起的通传声惊得她后退半步,后腰撞上鎏金铜鹤烛台。
那人从容戴上十二旒冠冕的瞬间,苏棠看清他腰间玉佩上残缺的双鱼纹——与父亲药箱上悬了二十年的玉玦严丝合缝。
沉香木轮椅碾过青砖的声响刺破寂静,十二幅湘妃竹帘次第掀起。
太后凤冠上的东珠映着雪光,翡翠护甲刮过《千金方》的封皮:"皇帝好雅兴,三更天还在考校医女。
"玄稷广袖拂过案上残页,雪青笺上朱批未干:"母后漏夜前来,是为指点儿臣药理?
""哀家是来提醒皇帝。
"太后枯槁的手指突然掐住苏棠脖颈,"三年前苏仲景害死昭阳,今日他女儿颈间这胎记——"力道骤然收紧,"倒与当年救驾的小医女有七分相似。
"苏棠在窒息中瞥见玄稷后颈暴起的青筋。
父亲被拔去指甲时说过的话突然浮现:"昭阳长公主胎里带的寒毒,本该活不过及笄......""母后看岔了。
"玄稷突然扯开苏棠后领,冰冷指尖划过她脊梁,"这才是真正的七星痣。
"他掌心的温度灼得她战栗,三年前刑场上银针刺骨的记忆汹涌而来——原来那不是狱卒的***,而是有人在皮肉里埋下这场局。
太后松开手时,苏棠跌坐在散落的医书上。
玄稷掷来的玄狐氅衣带着松香,袖中滑落的半块玉佩正与她妆奁中的残玦相合。
鎏金蟠龙鼎腾起的烟雾中,她听见帝王带笑的低语:"明日选秀,朕等着看苏娘子妙手回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