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璇玑乱
此时,她手中紧握着那枚青铜钥匙,当钥匙缓缓插入锁眼的瞬间,只听得井底传来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好似沉睡己久的巨兽发出了苏醒的咆哮。
紧接着,青苔密布的石壁竟缓缓裂开一道窄缝,一股腐臭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令人几欲作呕。
“姑娘,要熄灯了。”
管事的崔嬷嬷提着灯笼,迈着细碎的步子缓缓逼近。
昏黄的火光映照着她腕间新添的金镯,那金镯的样式,竟与青黛死前戴的一模一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苏挽卿心中一惊,假意失手,打翻了脚边的木盆。
刹那间,湿透的裙裾如泼墨般散开,“恰好”将崔嬷嬷手中的灯笼扑灭。
趁着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苏挽卿毫不犹豫地翻身一跃,跳入了那深不见底的井中。
在坠落的瞬间,苏挽卿只听见头顶石板闭合的沉闷声响,仿佛是命运之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
紧接着,后背猛地撞上了一个柔软的垫子,然而,她的掌心却触碰到一片冰凉,仔细一摸,竟是谢家军的玄铁护心镜,边缘清晰地刻着“长离”二字,那熟悉的字迹,仿佛带着故人的温度。
“阿鸾,闭眼。”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少年清朗的嗓音,宛如一道惊雷,惊得苏挽卿下意识地碰翻了墙角的火折子。
刹那间,火光骤亮,映照出密道石壁上密密麻麻的血手印,触目惊心。
那些血手印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悲惨故事,而最新的一枚,还带着温热的潮气,似乎主人刚刚离去不久。
而方才那声呼唤,分明就是十年前谢长离的声音,如此真切,却又如此虚幻。
密道的尽头,整齐地堆放着二十八个桐木箱,箱上的封条盖着钦天监醒目的朱砂印。
苏挽卿强忍着心中的恐惧与好奇,缓缓掀开最近的一箱。
刹那间,满目猩红刺痛了她的双眼——箱子里全是女子穿的绣鞋,每一双鞋尖都无一例外缀着圆润的东珠,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她认得这种规制,唯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嫡女及笄时,才有资格获赐一双。
“永徽元年,兵部尚书之女暴毙……永徽二年,御史大夫嫡妹失踪……”苏挽卿颤抖着双手,翻出箱底的名册,名册上记录着一个个离奇失踪或死亡的女子信息。
忽然,她摸到了夹层中的半页残纸。
泛黄的宣纸上,母亲那熟悉的字迹刺入眼帘:“双生蛊成,红鸾星现,吾女阿鸾当为……”后面的字却被血污浸透,模糊不清,只隐隐约约能看到半个“祭”字,这残缺的字迹,仿佛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让苏挽卿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密道的砖石簌簌落下灰尘,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苏挽卿心中一紧,急忙攥紧名册,贴着墙壁缓缓后退。
然而,慌乱之中,她的后腰却不小心撞上了机关。
刹那间,石壁陡然翻转,苏挽卿整个人跌入了一个满是药香的密室。
密室中的百子柜上,贴着“鹤顶红”“断肠草”等令人胆寒的标签,案头的琉璃盏中,浮着一朵血色莲花,与那夜在浴池所见的一般无二,透着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果然在这里。”
萧景珩的声音混着银铃的响动,从药柜后幽幽传来。
苏挽卿心中大惊,急忙躲进帷幔之后。
透过缝隙,她看到白衣染血的萧景珩正一脸决绝,剜开左臂的皮肉,将一条通体赤红的蛊虫缓缓埋入伤口。
血珠一滴一滴坠落在地,在寂静的密室中发出诡异的声响。
就在这时,苏挽卿袖中的《璇玑图》残片突然发烫,母亲绣的“鸾”字竟渗出金线,光芒在黑暗中闪烁不定。
蛊虫入体后的萧景珩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来,一双猩红的眼睛首首望向她藏身之处,冷冷道:“看够了?”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剑风扫过,帷幔瞬间如蝴蝶般碎裂。
苏挽卿急忙向后疾退,慌乱中撞翻了一旁的药杵,杵头镶嵌的夜明珠滚落在地,照亮了墙角的铁笼。
铁笼中,蜷缩着一个女子,她身着苏挽卿及笄时的茜素红襦裙,眼角贴着伪造的朱砂痣,模样竟与苏挽卿有几分相似。
银铃突然暴响,萧景珩的剑尖如闪电般抵上了苏挽卿的咽喉,冰冷的剑身透着丝丝寒意:“好奇害死猫。”
他腕间的纱布渗出的血,己然染红衣襟,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到苏挽卿面前,冷冷道:“吃了。”
刹那间,桂花糕的甜香冲散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正是她幼年时最爱的城南徐记的味道。
苏挽卿下意识地捏起糕点,然而,就在她准备放入口中的瞬间,手却突然顿住——糕体的夹层中,露出半枚虎符纹样,与谢长离当年留给她的信物完全契合,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她心中充满了疑惑与震惊。
就在此时,地砖突然剧烈震动,药柜轰然倒塌,扬起一阵灰尘。
萧景珩眼疾手快,一把揽过苏挽卿。
几乎在同一时刻,三支弩箭如流星般钉入他们方才立足之处,箭头深深没入地面。
紧接着,玄甲卫的怒吼穿透石壁传来:“活捉九王爷!”
“抱紧。”
萧景珩急切地低喝一声,随后撕开染血的白衣,只见他的心口赫然纹着一幅红鸾星图。
他握着苏挽卿的手,用力按向纹身,那星图竟如同机关一般,凸起成钮。
刹那间,密室地面塌陷,两人坠入了一条暗河之中。
湍急的水流裹挟着他们,苏挽卿惊恐地发现,河底沉着数十具女尸,她们的腕间皆系着写有生辰八字的红绳,在水流中飘荡,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浮出水面。
此时,月光如水,正洒在护国寺后山的乱葬岗上。
萧景珩将昏迷的苏挽卿轻轻塞进一口空棺之中,随后,他的指尖在她掌心划下“装死”二字。
棺盖即将合上时,他忽然低语:“谢长离的虎符,拼不全。”
追兵的马蹄声如雷,震落了枝头的枯枝。
苏挽卿屏息凝神,听着棺外的动静。
就在玄甲卫统领的刀尖刺入棺缝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谢家军那熟悉的号角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混战之中,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笑:“阿鸾,你的虎符缺了心。”
紧接着,一根雕着睚眦纹的金簪穿透棺木,钉在了她的耳畔。
簪尾坠着的玉牌刻着北狄文字,然而,翻过来却是谢长离那熟悉的字迹:“三月三,上巳节,碎玉轩。”
更鼓响过三声,喧嚣渐渐平息。
萧景珩缓缓掀开棺盖,他手中拿着一个青玉瓶,瓶中倒出的化尸水瞬间将玄甲卫的尸首化为灰烬。
“现在,”他拎起那根金簪,目光冷冷地看向苏挽卿,“苏姑娘打算用这个刺我,还是……”话未说完,苏挽卿突然伸手扯开他的衣襟。
只见心口红鸾星图旁,旧箭伤结痂处裂开了细纹,那纹路,竟与父亲书房暗格中那支断箭的纹路完全吻合。
“那年护国寺刺客的箭,”苏挽卿将染血的《璇玑图》按在他的伤口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淬的是我苏氏独门毒药‘朱颜改’。”
残片遇血,顿时发出奇异的光芒,星图纹身竟缓缓转动,最终拼出“逆天命”三字。
萧景珩腕间的银铃,首次寂静无声。
他缓缓俯身,唇畔的血珠坠落在她眼角的朱砂痣上,低声道:“苏挽卿,你可知十二年前,有人用十年阳寿换你死而复生?”
破晓时分,晨光初现。
浣衣局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苏挽卿“恰好”昏倒在井边,掌心紧攥着从密道带出的绣鞋。
崔嬷嬷听闻声音赶来,一把掀开她的衣袖查验守宫砂。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掠过一道白影,九王爷的佩剑如流星般挑落了树梢最后一片枯叶,仿佛在宣告着这一切秘密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