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尸体的记忆法医说我已经死了三天。我站在解剖室角落,
看着不锈钢台上那具肿胀的尸体——我的尸体。福尔马林的气味混合着某种更隐秘的腐臭,
在密闭空间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法医戴着蓝色口罩,
橡胶手套上沾着从我腹腔取出的器官渗出的淡黄色液体。头顶的无影灯太亮了,
照得我腐烂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绿色,像是被水浸泡过的铜器,
在特定角度下还会泛出彩虹色的油光。"死亡时间大约在72小时前。"法医推了推眼镜,
镜片反射的冷光遮住了他的眼神,"死因暂时无法确定,没有明显外伤,
但内脏呈现异常液化状态,尤其是肝脏,几乎变成了浆状物。
"刑警队长李明站在解剖台另一侧,他翻动着我生前最后使用的笔记本,
纸张摩擦声在寂静的解剖室里格外刺耳。我认识李明,
两年前他妻子失踪案是我接的第一个私家侦探委托。我记得那天他坐在我对面,
手指不停敲打着我办公桌的边缘,敲击的节奏恰好是肖邦《葬礼进行曲》的前四个小节。
现在他翻动笔记本的手指上还戴着那枚婚戒,银质表面已经氧化发黑,
而他永远不知道他妻子的尸体就埋在沈家老宅的后院里,
埋在那一丛开得异常艳丽的红玫瑰下面。"但这不可能。
"李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警局地下室特有的回音,
"中山路便利店的监控显示她昨天下午4点23分还买过矿泉水和三明治,
收银员小张记得很清楚,因为她付钱时手抖得厉害,硬币掉了一地。
"我低头看自己现在的手——它们是半透明的,
能透过手掌看到解剖室地砖上二十年积累的细微划痕。我记得昨天,或者说我以为的昨天,
我的手指还能感受到老宅门把手那种刺骨的冰凉,能翻动那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能触摸到墙面上渗出的、带着铁锈味的黏液。但现在它们只是一团模糊的轮廓,
像被水晕开的墨迹,边缘时不时还会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闪烁跳动。
"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法医用金属探针轻轻拨开我颈部的皮肤,
"看这里的尸斑分布和***程度,确实是72小时左右。
而且胃内容物分析显示最后一餐是在四天前晚上吃的——意大利面和红酒,没有消化完全。
"李明蹲下来,橡胶手套与尸袋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我的笔记本,
我飘过去看,那些字迹确实是我的,但最后几页的内容我毫无印象:"第三天,
我终于明白了,时间在这里是不同的。陈默不是客户,他是守门人。老宅不需要新祭品了,
我想回家——"我的笔迹到这里突然中断,最后一页被粗暴地撕掉了,残留的纸缘参差不齐,
像是被牙齿咬断的。我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口袋,虽然明知什么都碰不到,
但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临终前最后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胸前口袋里被抽走了,
伴随着一种奇怪的吮吸声,就像有人用吸管喝光了袋装饮料最后一滴液体。
"查查这个陈默是谁。"李明对旁边的年轻警员说,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
"调取林夏办公室周边的监控,重点查找身高190公分左右的瘦削男性。还有,
联系报案人,再详细询问一次发现尸体的经过。"我猛地转头,
这个动作让我的视野像老式电视机一样出现雪花点。
直到现在我才想起这个关键问题:是谁发现了我的尸体?我记得老宅的位置很偏僻,
周围最近的住户也在三百米开外,
而且那对老夫妇几乎从不出门...解剖室的排气扇突然加速转动,发出类似笑声的嗡嗡声。
在机械噪音中,我听见另一个声音——像是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同时低语,
音调高低不一却保持着某种诡异的和声。其中一个声音特别清晰,
是个女人在重复说:"下一个轮到你了...下一个轮到你了..."我浑身一颤,
认出那是李明妻子的声音,两年前我在沈家老宅后院挖到的那个银手镯上,
刻的正是这个名字。第二章 雨中的委托七天前,我第一次见到陈默的那天,
整座城市浸泡在雨水里,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铅灰色。
我的办公室在旧城区一栋六十年代建筑的四楼,窗户正对着一棵得了枯萎病的梧桐树。
那天树枝在玻璃上刮出的声音特别像指甲抓挠,让我几次从文件中抬头确认窗外是否有人。
收音机里气象预报说这场雨会持续一周,但所有老人都说这不像自然的雨水——太粘稠了,
落在皮肤上会留下淡黄色的痕迹,像是稀释了的碘酒。下午三点十五分整,门铃响了。
透过磨砂玻璃,我看到一个异常瘦长的黑影站在门外,轮廓边缘微微颤动,
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当我数到第七下门***时——这个数字后来频繁出现在老宅的各个角落——才起身开门。
后来我总在想,如果当时假装没人在,或者干脆提前下班,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他走进来的方式很特别——先是影子像浓稠的沥青一样流进门内,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然后才是他本人跨过门槛。陈默身高至少一米九,却瘦得像具医学院的骨架标本,
那身看似昂贵的定制西装挂在他身上像挂在衣架上一样空荡。最令人不适的是他的眼睛,
黑得没有高光,虹膜与瞳孔融为一体,看久了会觉得那根本不是眼睛,
而是两个通向虚无的洞口,所有光线都会被吞噬的那种绝对黑暗。"林小姐。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润,像广播电台的午夜主持人,"我有个特殊委托,
报酬是你平常收费的五倍。"雨水从他那把黑伞边缘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水洼。
我注意到那些水珠不是透明的,带着淡淡的铁锈色,而且移动速度异常缓慢,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他右手无名指戴着一枚奇怪的戒指,
金属部分扭曲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镶嵌着一块完全不反光的黑色石头,
盯着看久了会觉得那石头在缓缓旋转。我示意他坐下,但他只是站着,
左手食指以一种特定的节奏敲打我桌上的黄铜镇纸——哒,哒哒,哒。
后来我在老宅书房的一本密码学书籍里发现,这是摩斯电码的"W",是"警告"的首字母,
但当时我只觉得这个节奏莫名熟悉,像是在哪里听到过。"我想请你调查一栋房子。"他说,
每个字都发音异常清晰,像是经过精心排练的台词,"城西的沈家老宅。
"我的后背突然窜过一阵寒意,后颈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沈家老宅是本地出了名的凶宅,
二十年前发生过灭门惨案,最后一位主人就叫陈默——等等,陈默?
"您是...沈家的...""远房表亲。"他微笑,嘴唇裂开的弧度刚好露出八颗牙齿,
那些牙齿过于整齐洁白,像是高级牙科诊所的展示模型,"负责处理家族遗留资产。
最近有人想买那栋房子,但有些...传言需要***。
"他从内袋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推过来。照片边缘有烧焦痕迹,中央是老宅的主卧室,
墙上有一大片暗色污渍,形状像是一个张开双臂的人。污渍边缘有些细小的刻痕,
排列成我从未见过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楔形文字与高等数学公式的混合体,
有几个符号看起来甚至是立体的,从纸面上微微凸起。"这是什么?
"我的手指刚碰到照片就条件反射地缩了回来,纸面冰凉得像停尸房的金属台,
而且有种奇怪的黏着感,仿佛涂了一层看不见的胶水。
"有人说那是二十年前凶案留下的血迹,有人说只是潮湿导致的霉斑。
"陈默的舌尖轻轻舔过上唇,这个动作让我想起蜥蜴捕食前的准备,
"我需要专业人士的客观判断。"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雨滴在玻璃上敲出类似心跳的节奏。
办公室的日光灯开始闪烁,在陈默脸上投下交替的光影。有那么一瞬间,在灯光暗下的刹那,
他的五官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光滑的空白椭圆,就像商店里的塑料模特。"为什么选我?
"我强忍着不适问道,同时悄悄把右手移向抽屉里的防狼喷雾。
"因为你的档案显示你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又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照片旁,
厚度令人心动,"定金两万。事成后再付八万。"他说出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数字,
那相当于半年的收入。信封触感奇怪,像是里面除了钞票还有别的东西。
后来我发现是一把老式黄铜钥匙和一张1999年的剪报——报纸报道沈家老宅失踪案,
照片里站在警车旁的年轻警察正是现在的李队长,他当时还只是个小刑警,
眉头紧锁地看着老宅二楼窗户,而那个窗口隐约有个模糊的人影。"房子有钥匙吗?
""不需要钥匙。"陈默转身向门口走去,影子先一步滑出门外,"门从来不上锁。
明天下午三点,那时光线最好...适合拍照记录细节。"他离开后,办公室温度立刻回升,
仿佛刚才开了冷气。我打开信封,除了现金,还有那个老式怀表,
铜制外壳上刻着与照片中墙上相似的符号。表盖打开时发出像是人叹息的声音,
指针静止在3:15,秒针则诡异地轻微颤动,像是在挣扎着要移动。
第三章 老宅初探第二天,我把怀表挂在脖子上,开车前往城西。
怀表贴着皮肤的位置一直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里面有只昆虫在挣扎,
又像是微型电动机的嗡鸣。沈家老宅位于城西别墅区边缘,奇怪的是,
尽管周围都是价值千万的豪宅,这片区域却鲜有人至。后来我在警局档案室查到,
附近的居民会刻意避开这栋房子,连外卖员都会把餐食放在百米外的岗亭。
房产中介圈里流传着一个潜规则:带客户看周边房子时,必须避开老宅正门的视线方向,
否则交易必定告吹。老宅比照片上更加破败。三层高的西式洋房外墙爬满常春藤,
有些藤蔓粗如婴儿手臂,表面布满类似血管的凸起纹路,
有几处甚至能看到红色液体在藤茎内流动。正门廊柱上的雕花原本应该是天使,
现在却被侵蚀得像是痛苦尖叫的人脸,其中一个雕像的眼睛部位镶嵌着真正的眼球标本,
玻璃罐里的福尔马林早已浑浊发黄。我站在锈蚀的铁门前,怀表突然变得滚烫,
灼热感透过衣服传到皮肤上。我掏出来看,指针正在疯狂旋转,
速度快到几乎变成一片模糊的银光,
然后突然停在3:15——而此刻我的手机显示2:50,手表则是2:52,
汽车仪表盘的时间是2:49。推开铁门时,铰链发出类似人类临终***的声音。
小径上的杂草拂过我的小腿,触感不像植物,倒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试探,
有几株甚至试图缠绕我的脚踝。正门如陈默所说没上锁,但门把手冰凉得不正常,
金属表面凝结的水珠在阳光下呈现淡红色,闻起来有微弱的血腥味。
大厅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气味——陈旧血液混合着枯萎的玫瑰与电路板烧焦的味道,
底下还隐藏着一丝我后来才辨认出的气味:腐烂的时间。
彩色玻璃窗投下的光斑在地板上组成奇怪的图案,我蹲下细看,发现那是一个精确的星象图,
标记着1999年9月9日3:15分的星空——沈家灭门案发生的日期和时间。
相机闪光灯在墙上投下我扭曲的影子,影子头部多出一圈类似光环的轮廓,
腰部以下则融入了地板,像是被什么吞噬了。当我走向楼梯时,影子却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