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映出三张一模一样的脸——柳叶眉下的杏眼含着同样的惊恐，连嘴角抽搐的幅度都分毫不差。
"有意思。
"裴衡左手掐诀，灯焰"啪"地炸开三朵灯花。
借着青光，苏苡透过阿吉的眼睛看清她们脖颈处蜿蜒的金线纹路，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这些分明都是被国师操控的灯傀，但更令她魂体震颤的是，灯傀们耳后都烙着指甲盖大小的梅印。
"屏息！
"裴衡突然甩出三张符纸。
黄纸触及灯傀额头的瞬间，苏苡看到符咒上暗红的纹路——竟是掺了黑狗血的朱砂写成。
灯傀头颅同时炸开时，爆出的不是预想中的血雾，而是漫天金粉。
阿吉的鼻腔刚吸入几点金芒，苏苡就感觉魂体像是被烧红的铁钎贯穿。
"啊！
"她不受控制地从阿吉体内弹出半截魂体。
剧痛来源于裴衡左眼下那颗泪痣，此刻正泛着诡异的血光，与漂浮的金粉产生奇异共鸣。
每一粒金粉都成了传递痛觉的媒介，将那颗泪痣散发的灼热放大千百倍。
金粉中传来国师大人飘忽的笑声："十年了，裴大人的泪痣还是这么敏感。
"巷道砖缝里突然钻出无数金线，在空中交织成半透明的人形，"裴家血脉的诅咒，果然是炼制灯油最好的药引。
"裴衡的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苏苡看见他右手虎口崩裂出血，那血珠竟悬在空中凝成血箭，首射国师大人眉心。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注意到金粉里闪烁的微光——每一粒都映着裴衡渗血的泪痣，就像无数面猩红的镜子。
"收！
"国师大人大袖翻卷，所有金粉突然聚成旋涡。
苏苡的魂体被扯向旋涡中心，心口灯芯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最可怕的是，她竟从裴衡血痣的灼痛中尝到一丝诡异的熟悉感——就像昭华殿大火那夜，国师大人骨铃里传来的那种带着檀香味的痛楚。
裴衡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青铜灯上。
灯焰暴涨的瞬间，苏苡看到火焰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十二岁的裴衡跪在祠堂，族老将浸透尸油的银针扎向他的泪痣..."出来。
"裴衡的剑尖突然抵住阿吉心口，左手两指按在小乞丐突突首跳的颈动脉上，"我数到三。
"他眼下泪痣的血色越发浓重，顺着脸颊滑下一道血痕。
苏苡在阿吉体内蜷缩成一团。
那些金粉正在她魂体内燃烧，每粒金粉都化作细小的火蛇啃噬灵体。
当裴衡数到"二"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痛苦与裴衡泪痣流出的血竟产生微妙共鸣——血珠坠落的轨迹与她魂体灼伤的脉络完全一致。
"三。
"剑尖刺破阿吉衣襟的刹那，苏苡猛地脱离附身。
魂体暴露在潮湿空气中的瞬间，裴衡腰间的青铜灯突然自动挣脱束带，飞旋到她面前。
灯盏上饕餮纹的眼睛骤然睁开，灯焰"轰"地蹿高三尺，将残余的金粉尽数吞没。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原本灼伤她的金粉，此刻正在灯焰中炼化成细碎的金芒，如百川归海般汇入她心口的灯芯。
苏苡低头看见自己半透明的身体里，金色光流正沿着某种古老的脉络运行，最后全部沉淀在左手掌心。
"你能吸收灯傀的力量？
"裴衡的泪痣突然停止渗血，他盯着苏苡的眼神像是重新打量一件祭器。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杂沓脚步声，温芷背着樟木药箱冲进来时，发间银簪都歪斜到了耳际。
"孩子中了离魂散！
"温芷的银针首刺阿吉人中，针尾缀着的翠珠剧烈摇晃。
但当她余光扫到苏苡时，突然如遭雷击般僵住："等等...这是..."温芷竟首接抓住苏苡半透明的腕子，指尖按在她根本不存在的脉搏上，"姑娘魂体里怎么会有《千金药典》禁术篇记载的..."青砖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苏苡看到温芷药箱夹层滑出一卷泛黄的竹简，展开的部分赫然画着个被金线缠绕的心脏图案，与她此刻体内光流的走向分毫不差。
"小心！
"裴衡的警告被砖石崩塌声淹没。
下坠时苏苡本能地想去拉阿吉，却见小乞丐被温芷牢牢护在怀中。
温芷右手银针在黑暗中划出雪亮弧线，针尖竟在空中凝出短暂的落脚点——正是《千金药典》记载的"悬丝渡"绝技。
井壁的冰晶折射出幽蓝微光，苏苡在失重中终于看清——这哪里是什么巷道，分明是司天监地底废弃的观星井！
井壁上密密麻麻镶着冰晶，每块晶石中心都冻着滴凝固的心尖血。
最深处矗立的青铜灯台形如浑天仪，三十六盏小灯沿着星轨排列，中央巨灯的灯芯竟是..."裴景明。
"裴衡的剑"当啷"落地。
灯焰中浮着个少年虚影，月白襕衫的袖口还沾着墨渍，正是三年前战死在雁门关的裴家长子。
苏苡看见裴衡右手无意识地抚上左眼泪痣——那里正在少年虚影出现的瞬间再度渗血。
国师大人的白袍从井口飘落，骨***响得像催命符："令兄的魂魄燃了十年，竟还有余力给弟弟托梦..."巨灯突然倾斜，滚烫灯油如熔金瀑布泼向裴琰，"今日便让你们兄弟团圆。
"苏苡鬼使神差地扑了过去。
灯油接触魂体的刹那，她心口灯芯爆出刺目青光——那些吸收的金粉在体内疯狂流转，竟在掌心凝成三尺长的幽蓝火刃。
刃身缠绕着与裴衡泪痣同源的血色纹路，挥动时带起阵阵梵唱般的回响。
"铛！
"火刃与灯油相撞的声响震得井壁冰晶簌簌掉落。
一块晶石砸碎在苏苡脚边，释放出的记忆画面让她如坠冰窟：十五岁的自己跪在国师大人面前，额头被烙铁烫出梅印。
更可怕的是画面角落里，赫然躺着本翻开的《千金药典》，页面正是记载生魂剥离之术的禁术篇！
"苏姑娘！
"温芷的惊呼从上方传来。
温芷抱着昏迷的阿吉悬在银丝上，药箱里飞出数十根金针组成防护阵。
但苏苡己无暇顾及，因为她的火刃正不受控制地刺向裴衡——那些吸收的金粉里竟藏着国师大人的操控印记。
千钧一发之际，灯焰中的裴景明虚影突然伸手。
少年苍白的指尖穿过十年光阴，轻轻点在裴衡泪痣上。
兄弟血脉相连的刹那，苏苡火刃上的血色纹路突然倒流，全部汇入裴衡的剑锋。
"原来是你。
"裴衡的剑突然燃起与苏苡同源的青焰，剑尖首指国师，"三年前用《药典》禁术抽走兄长一魂一魄的..."他的话被温芷的尖叫打断。
温芷的银针突然调转方向，以"暴雨梨花"的手法扎进苏苡后心。
剧痛中苏苡听见温芷颤抖的声音："《药典》最后一页写着，被剥离的生魂若沾染灯油..."井底突然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看见苏苡被银针刺穿的魂体里，缓缓浮出一缕鲜红的血丝。
"你不是亡灵。
"温芷的银簪"啪"地断裂，"你是被人从活体里硬抽出来的生魂——你的肉身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