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看见影蜕的指尖己刺入本体脖颈，孔雀石戒指上的螭吻纹渗出靘蓝色黏液。
阿措的银刀破空而至，刀锋却绕过影蜕，精准斩断寨民百会穴悬浮的幽蓝丝绦。
"镜渊开！
"老毕摩的经幡杖重击地面，檐角铜镜应声翻转。
当镜面全部转向内宅时，寨民的影子骤然坍缩成团，像被抽去骨架的皮囊瘫在石板上。
阿措迅速用火塘灰画出九宫禁制，灰烬触及影蜕的瞬间腾起紫烟，空气中弥漫着焚烧鳞甲的焦臭味。
陆离的禄来双反突然自动过片，机械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取景框里浮现的画面令他血液凝固——母亲正站在此刻的阿措位置，手持的并非银刀，而是半截青铜傩面。
更诡异的是，傩面内侧的巴蜀图语竟与自己后颈胎记完全吻合。
"陆明秋的血脉终究要归位。
"老毕摩掀开察尔瓦，露出布满鳞状瘢痕的胸口，二十年前的旧伤疤正在渗出水银状液体："她剖开这里取走三片护心鳞，才把蛟灵的诅咒转到你瞳仁里。
"阿措的骨铃无风自动，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胎记。
那根本不是鳞片，而是嵌在皮肉里的微型铜镜，镜面映出的竟是陆离母亲年轻的面容。
"每代蜕灵师都要吞噬前任的镜魄，"她指尖抚过镜缘的彝文刻痕，"你母亲留给我的饯别礼，是把她的魂识封进我的骨髓。
"江风卷来浓重的铜锈味，吊脚楼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
所有照骨镜开始高频震颤，镜背的睚眦浮雕瞳孔渗血，獠牙竟随声波频率缓缓生长。
陆离突然意识到，那些镇水兽的齿列弧度，与自己佩戴的孔雀石戒指内圈完全契合。
"子时三刻，镜渊开。
"阿措拽着陆离冲向神龛，百褶裙扫过之处，青石板缝隙钻出无数透明触须。
老毕摩用经幡杖蘸取水银状血液，在虚空中画出彝文《安魂经》，字符悬浮处，空间像浸水的宣纸般皱缩成莫比乌斯环。
神龛下的密室弥漫着陈年龙涎香，九盏鲛人油灯照亮西壁的蜕灵壁画。
陆离的镜头本能地对准斑驳彩绘：青铜棺椁悬浮在漩涡中，十二位蜕灵师环绕结印，每个人心口都嵌着照骨镜。
最后一幅让他如坠冰窟——穿白大褂的女子正在将婴儿放入棺内，女子侧脸与他珍藏的母亲证件照分毫不差。
阿措的银刀撬开密室地面的虎皮石砖，露出底下暗红的江砂。
她将骨铃按在砂面顺时针旋转三周，砂砾突然流动如活物，形成微缩的牛栏江流域图。
陆离看见锁龙箐坐标处蓝光闪烁，细看竟是母亲那枚孔雀石戒指的全息投影。
"以血问砂。
"阿措突然抓过陆离的手按在砂盘上。
江砂骤然沸腾，暗藏的人牙与碎骨刺破皮肤，血珠滴落处，砂盘浮现出1998年7月15日的星宿图。
陆离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那正是地质队失踪的前夜。
砂盘突然爆裂，飞溅的颗粒在空中重组出立体影像。
暴雨中的吊脚楼，年轻二十岁的老毕摩正在用铜镜镇压某个透明人影，而角落里浑身湿透的陆明秋，怀里抱着个散发蓝光的婴儿。
当闪电照亮婴儿瞳孔时，陆离看见那分明是重瞳——与自己每次噩梦惊醒时在镜中所见如出一辙。
"你本就是镜渊的倒影。
"阿措扯开衣襟，心口铜镜射出的光柱洞穿砂雾，"陆明秋盗走镇水碑的螭吻齿，用你作容器承接反噬。
现在因果链开始收束，每个被你替换掉的存在..."她突然噤声，银刀劈向陆离身后虚空。
禄来双反的皮腔应声断裂，陆离这才发现相机竟在自己渗血。
黑色污血从镜头涌出，胶卷像肠子般垂落在地，那些本应定格过往的底片，此刻正显现出未来画面——阿措的珊瑚角折断在江心，青铜棺椁中伸出的青灰色手掌，正戴着那枚诅咒之戒。
整座吊脚楼突然向江面倾斜西十五度，江涛声近得仿佛在耳膜上拍打。
老毕摩的经幡杖插入地缝，杖头骨铃里飘出陆明秋的录音："阿离，蜕灵歌第三节要用彝语五度转调..."电子杂音被突如其来的蝉鸣切断，那声源却是墙缝钻出的幽蓝丝绦，它们正汇聚成半透明的人形。
阿措将银刀横咬在口中，双手结出三组蜕灵手印。
当她第三指叩击心口铜镜时，镜面浮现的竟不是倒影，而是密密麻麻的彝文《指路经》。
陆离的视网膜突然灼痛，那些字符顺着视神经爬入大脑皮层，在意识深处自动转译成旋律——正是母亲哄睡时常哼的安魂曲。
"这是影蜕的听觉记忆。
"阿措的声音仿佛隔着水幕传来，"你母亲把蜕灵歌剖成三份，一份封在我的镜魄，一份刻进你的虹膜，最后一份..."她突然拽着陆离撞向壁画，青铜棺椁图案凹陷成真实甬道，"在江底等着吞噬我们。
"坠入黑暗前的最后印象，是无数透明手臂从壁画里伸出。
陆离感觉后颈胎记滚烫如烙铁，二十年来首次看清那些缠绕母亲的蓝丝——它们根本不是实体，而是无数细小的时空褶皱，正将因果绞成死结。
甬道尽头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陆离在失重感中瞥见青铜棺椁的全貌。
棺盖上的巴蜀图语组成"陆"字篆文，十二道陨铁锁链中有七道己崩解。
阿措的银冠在气浪中碎裂，乌发间探出的珊瑚角泛起血光，她反手将银刀刺入自己心口铜镜，迸发的蓝焰照亮棺内景象——另一个浑身覆满水藻状头发的"陆离"正在苏醒。
"记住！
"阿措的嘶吼混着青铜回音，"蜕灵歌不是超度亡魂..."她的下半句话被暴涨的江水淹没。
陆离在冰冷激流中挣扎时，发现自己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结出母亲实验室里的解剖手势，而左手无名指的孔雀石戒指，己与棺内亡骸的指骨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