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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里的酱香突然变得腥甜。

沈秋棠蜷缩在陶瓮后的阴影里,碎瓷片深深扎进掌心。

沈万金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灯笼昏黄的光扫过她藏身的瓮口,在墙面投下扭曲的巨影。

"太祖留下的宝贝就这些破坛子?

"沈万金一脚踹翻陶瓮,琥珀色的酱汁漫过青砖,像条蜿蜒的血河。

他靴尖碾碎封泥,忽然蹲身抓起把发黑的豆粕:"景和三年...这是前朝逆党私酿贡酱的方子!

"沈秋棠呼吸一滞。

幼时父亲教她辨认年号的场景骤然浮现——"景和帝在位九年便被今上取代,这些瓮藏了整整二十三载春秋"。

"二老爷,这酱..."管家沈福蘸了点酱汁尝味,老脸突然涨红,"咳咳!

怎么有铁锈味?

"沈万金突然暴起掐住管家喉咙,浑浊的酒气喷在他脸上:"蠢货!

前朝御厨用活人血酿酱的传闻没听过?

这十八瓮分明是..."话音戛然而止,他瞳孔里映出墙角的碎瓷片——青苔上有半个湿漉漉的鞋印。

沈秋棠猛地将烛台掷向相反方向的陶瓮。

瓷片迸裂声炸响的瞬间,她狸猫般窜向地窖深处的通风口。

腐臭的酱汁灌进绣鞋,后颈突然袭来利刃破空声。

"叮!

"钢刀斩在青砖上溅起火星,蒙面人手腕翻转,刀光如网罩住她周身要穴。

沈秋棠抓起把豆粕扬向对方眼睛,却见寒光首劈面门——"铛!

"白玉扳指撞偏刀锋,在墙面炸开朵冰花。

玄色大氅卷着冷香掠过,陆九渊反手锁住蒙面人咽喉,指间银丝在对方颈侧勒出血线:"浪涛卫现在杀人都不蒙面了?

"沈秋棠趁机攀上通风口,听到身后传来血肉撕裂的闷响。

夜雨扑在脸上,她回头望去,正撞见陆九渊将染血的银丝收入袖中。

蒙面人仰面倒地,后颈的蜈蚣疤裂成两半,露出皮下靛青的狼头刺青。

"姑娘打算抱着前朝逆党的秘方等死?

"陆九渊踢开脚边的钢刀,月光照亮他腰间鎏金算盘,"寅时三刻漕船开拔,载得动二十瓮琥珀鲜。

"沈秋棠抱紧怀中的酱方残卷,忽然嗅到丝熟悉的沉水香——正是父亲书房那方断弦古琴的味道。

她退后半步,袖中银簪抵住咽喉:"公子既知这是逆党之物,何不拿我领赏?

"陆九渊低笑一声,忽然掷来块温热的玉牌。

沈秋棠接住细看,竟是地窖里那半块浪涛吞日令,只是背面多出列朱砂小字:"镇北军粮草***"。

"令尊三年前持此令与我做过茶叶生意。

"他抬手接住檐角滴落的雨珠,"如今沈姑娘的酱油,可抵十万石军粮。

"更鼓骤响,巷外传来杂沓脚步声。

沈秋棠将玉牌甩回,纵身跃下墙头:"陆公子的船若载得动沈家百年清誉,明日卯时码头见。

"雨幕吞没了青砖上的血渍。

她贴着墙根疾行,怀中酱方残卷突然掉出张薄绢——父亲的字迹刺破夜色:"景和六年,浪涛卫以童男童女血酿酱贡于东宫"。

西厢房的咳嗽声撕心裂肺。

沈秋棠推门瞬间,药碗"当啷"落地。

砚卿蜷在血泊里,腕间五色缕浸得猩红,掌心死死攥着半块桂花糕。

"阿姐...二叔给的糕点...好苦..."孩童嘴角溢出血沫,指尖在青砖上抓出五道血痕。

沈秋棠撕开糕点,霉变的馅料里掺着砒霜。

灶膛火星噼啪炸响。

她将最后三粒犀角丸化入米汤,忽然盯着案板上的酱方残卷冷笑。

父亲书房那套残缺的《齐民要术》在脑海中翻开——第三章第七行,用朱砂批注着"以毒攻毒"。

五更天,码头飘起诡异的甜香。

二十口陶瓮在晨雾中泛着血光,沈秋棠舀起勺深褐色的酱汁淋在素面上:"此酱名唤‘断肠鲜’,一盏茶工夫便能验出食材善恶。

"苦力们哄抢着陶碗,却见最先入口的汉子突然跪地干呕,吐出团发黑的米粒。

"是掺了霉米的毒粮!

"人群霎时沸腾,几个米行伙计脸色惨白。

醉仙楼雅间的窗棂吱呀作响。

陆九渊把玩着染血的浪涛令,看码头上那抹素色身影穿梭如蝶。

她将掺毒的米糕掰碎撒入酱瓮,引得鱼群翻着肚白浮出水面。

"好一招釜底抽薪。

"他摩挲着袖中密信,那是今晨截获的漕帮密报——"巳时三刻,知县将查封沈家老宅"。

沈秋棠此时正站在米行废墟前。

她将"断肠鲜"浇在封条上,朱砂官印遇酱即溶,淌下道道血泪。

围观的茶商忽然骚动,有人惊呼:"这味道...是二十年前御赐‘忠勇伯府’的琥珀鲜!

"朝阳刺破晨雾时,十八辆酱车己驶向漕运码头。

沈秋棠回头望着追来的衙役,忽然掀开领车上的麻布。

阳光穿透琥珀色的酱汁,瓮底赫然沉着块鎏金牌匾——"忠勇伯府"西个金字在酱浪中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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