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漕船血
晨雾裹着酱香渗进船板缝隙,十八口陶瓮在甲板上泛着血色微光。
她故意将"忠勇伯府"的鎏金牌匾倒扣在酱瓮旁,等着看第一个伸手的人。
"开市喽——"老艄公的吆喝劈开雾霭,二十艘粮船同时升起青旗。
沈秋棠揭开瓮封的瞬间,整个码头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咸鲜气息像把软刀,挑开了粮商们腰间的银袋。
"这味道..."茶商陈西海鼻翼翕动,突然推开人群扑到瓮前,"是建宁三年御赐武夷岩茶时配的蘸酱!
"骚动如火星溅入油锅。
沈秋棠垂眸转动瓮沿,琥珀色酱汁里忽然浮起缕血丝——昨夜那个浪涛卫的断指还在瓮底沉着。
她故意舀起半勺淋在陈西海手背:"陈老板尝尝,可像当年忠勇伯府宴上的琥珀鲜?
"酱汁触肤的刹那,陈西海突然惨叫后退。
他腕间翡翠镯子泛起青烟,雕着的貔貅眼珠竟被蚀成两个黑窟窿。
"有毒!
这妖女要害人!
"人群哗然散开,几个漕帮汉子趁机摸向腰间匕首。
沈秋棠轻笑一声,将酱勺浸入旁边米贩的水桶。
浮起的霉米瞬间膨胀爆裂,炸出团团黑雾。
"诸君请看,陈老板镯子上的孔雀石绿,遇盐卤便会起毒烟。
"她踢翻水桶,浑浊的水流冲出一地翡翠碎屑——全是染色的岫玉。
陆九渊的鼓掌声从舱房传来,鎏金算盘珠相撞如金戈:"好一招引蛇出洞,沈姑娘怎知陈西海是漕帮的眼线?
""他鞋帮沾着胭脂米壳,袖口却有海腥味。
"沈秋棠扯开陈西海的衣襟,露出胸口浪涛刺青,"三天前二叔倒进河里的霉米,此刻正在漕帮粮仓里发着芽吧?
"雾中突然响起箭矢破空声。
沈秋棠旋身掀起酱瓮,铁箭扎进陶壁的瞬间,琥珀色酱汁喷溅如雨。
被淋中的漕帮汉子们突然抓挠喉咙倒地,指尖抠出的皮肉里蠕动着透明蛊虫。
"小心蛊毒!
"陆九渊银丝飞卷,缠住沈秋棠的腰肢拽进舱内。
箭雨钉在门板上嗡嗡作响,他呼吸喷在她耳后:"姑娘故意用血酿酱引出蛊虫,就不怕反噬自身?
"沈秋棠反手亮出半块玉珏,当中嵌着的药丸正泛着幽蓝:"父亲改良的《齐民要术》第三卷写得清楚——血蛊畏椒盐,惧酱卤。
"说罢将玉珏按进酱瓮,蛊虫尸体顿时浮满江面。
漕船突然剧烈摇晃。
沈秋棠扒着舷窗望去,只见江底泛起诡异血泡,数十条铁索缠住船身。
对岸芦苇荡里,知县官轿的朱红顶盖若隐若现。
"他们要沉船毁证!
"沈秋棠冲向甲板,却被陆九渊扣住手腕。
他指尖划过她颈间胎记,浪涛纹样在晨曦中忽明忽暗:"沈姑娘可知,此刻船底绑着的火药,足够炸平半座青崖镇?
"话音未落,整条船突然倾斜。
十八口酱瓮顺势滑向船尾,封泥在碰撞中碎裂。
沈秋棠瞳孔骤缩——瓮底竟都刻着相同的徽记:莲花托着一柄断剑,正是当年东宫侍卫营的暗号。
"抓紧我!
"陆九渊揽着她跃上桅杆。
江面轰然炸起十丈水柱,忠勇伯府的鎏金牌匾在火光中冲天而起。
沈秋棠在空中转身,发簪挑开陆九渊的衣襟——他心口处赫然纹着同样的浪涛吞日!
碎木如雨坠下时,她咬破舌尖将血抹在他唇上:"世子爷若真想合作,不如先解释为何东宫暗纹会出现在镇北军粮船上?
"江风卷着燃烧的账册掠过水面。
陆九渊扣住她后颈突然吻下,咸腥的血气在齿间弥漫:"因为二十三年前被诛的忠勇伯,本该是我的岳丈大人。
"对岸突然响起鸣冤鼓声。
沈秋棠转头望去,晨雾中浮现出乌压压的百姓,领头老妇高举的状纸上血迹斑斑——正是她昨夜塞进米糕铺的"砒霜诉状"。
"姑娘这局棋,倒是连我也算进去了。
"陆九渊望着开始溃散的漕帮船队,忽然将浪涛令塞进她手心,"午时三刻,带着酱瓮去城隍庙,有人等着尝你的断肠鲜。
"沈秋棠攥紧发烫的令牌,忽然瞥见他袖口滑落的半页残卷。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古怪器具,正是父亲书房那架残缺的水力碾米机——旁边朱批小字"景和六年,沈明德制"。
江面浮尸忽然动了。
那个胸口中箭的浪涛卫挣扎着爬向残骸,染血的手指在甲板上画出莲花纹样。
沈秋棠蹲身细看,浑身血液骤然凝固——这正是母亲临终前,用血在她掌心描过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