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沉霜用特制的银镊子去拨弄毒草的叶片，镊尖刚碰到草茎，一层冰晶就"簌簌"地爬了上来，眨眼间冻住了他的半截手指。
"嘶——"父亲倒抽一口冷气，立即将手伸进药炉上沸腾的蒸汽里。
滚烫的水汽与寒冰交锋，发出"嗤嗤"的响声，足足过了十息，那层冰壳才"咔嗒"一声裂开，露出下面泛着青紫色的皮肤。
暮寒舟站在三步外，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
他今早去给那个昏迷的修士换药时，不小心碰到了对方伤口渗出的冰蓝色液体，现在整只右手都隐隐发麻，像是被无数细针扎着。
"知道这是什么吗？
"父亲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声音有些发颤。
暮寒舟凑近寒玉匣。
那株通体幽蓝的毒草在匣中微微颤动，蜷曲的叶片像毒蛇般缓缓舒展，叶脉中流动的银色液体在烛光下泛出诡异的磷光。
这模样与《百毒考》最后一页记载的图案分毫不差——叶缘的锯齿状，主脉分叉的角度，甚至叶片背面那些针尖大的冰晶突起。
"幽冥通心兰。
"他嗓子发紧，"《百草纲目》上说，触之即冻毙。
"父亲"啪"地合上匣子，那声响在寂静的药房里格外刺耳。
"那个玄霜谷修士徒手抓着它，却只冻伤了掌心。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帕，上面沾着几滴冰蓝色的血迹，"今早换药时取的，你摸摸看。
"暮寒舟迟疑地伸出食指。
当指尖碰到那冰蓝色液体时，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节首窜上来，但更可怕的是，他清楚地感觉到血液中有东西在蠕动——不是幻觉，那些冰蓝色的丝线像活物般在他皮肤下蜿蜒，所过之处泛起细小的冰碴。
"他的血......"父亲面色阴沉，"寒气入髓，药石难医。
除非......""除非什么？
"暮沉霜转身从药柜最上层取下一个青瓷瓶，倒出少许暗红色粉末在掌心。
"六品以上的火属性灵药，以毒攻毒。
"他苦笑一声，"比如昨天被你冻坏的那株赤炎藤。
"暮寒舟低下头。
药碾旁还散落着几段焦黑的藤蔓——那是他昨日整理药材时不小心冻坏的。
当时父亲只是叹了口气，现在想来，那声叹息里藏着多少无奈。
西厢房里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味，像是雪水混合了铁锈。
那个玄霜谷修士躺在榻上，胸口敷着一层厚厚的药膏，却仍然止不住地发抖。
每一次颤抖，都有细小的冰晶从毛孔中渗出，在皮肤表面结成蛛网般的纹路。
暮寒舟蹲在药碾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三阳草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这种通体赤红的灵草在碾碎时会渗出粘稠的汁液，将石臼和碾轮都染成暗红色。
才碾了十几下，他的指尖就开始发烫，指腹泛起一片片红斑，像是被开水烫过。
"别停。
"父亲在一旁配药，头也不抬地说，"要碾到能透过草渣看见碾底的花纹。
"暮寒舟咬紧牙关继续用力。
当第三株三阳草变成细粉时，他的右手己经红肿不堪，掌心***辣地疼。
但更难受的是左手指尖——那里结着一层薄冰，寒气正顺着经脉往手腕蔓延。
两种截然相反的痛楚在身体里撕扯，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加三滴朱砂泪。
"父亲递来一个琉璃瓶，"顺时针搅三十圈，一圈都不能少。
"暮寒舟拔开瓶塞，一股辛辣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他眼泪首流。
瓶中的液体鲜红如血，却在光线照射下泛出金属般的光泽——这是从百年赤炎藤中提取的精华，一滴就价值十块灵石。
当他将朱砂泪滴入药钵时，异变陡生。
"嗤"的一声响，钵中的药粉突然剧烈翻腾，喷出一股腥甜的白烟。
暮寒舟猝不及防吸了一口，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喉间涌上一股铁锈味。
"屏息！
"父亲一把将他拉开，迅速盖住药钵，"第一次都这样。
朱砂泪遇三阳草会生瘴气，下次记得偏头。
"等白烟散尽，钵中的药糊己经变成了诡异的紫红色，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冰晶，像是一锅煮沸的毒粥突然被冻结。
暮沉霜用银匙挑起少许，轻轻敷在修士胸口的伤处。
奇迹发生了。
那些蛛网般的冰纹像是遇到天敌般急速退缩，露出下面青白的皮肤。
修士紧皱的眉头也稍稍舒展，呼吸变得平稳了些。
"有用！
"暮寒舟惊喜地叫道，差点打翻药钵。
父亲按住他的肩膀："别高兴太早。
三阳草只能压制三天，三天后寒气反扑，会比现在猛烈十倍。
""那......"暮沉霜没有回答。
他走到窗前，目光越过药圃，落在最远处那片橙红色的花丛上。
暮色中，那些花朵像一簇簇跳动的火焰，即使在寒风中也开得恣意张扬。
暮寒舟顺着父亲的视线望去，心头猛地一沉。
焚心花。
六品火毒，触之如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