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开护士服第三颗纽扣,露出锁骨处贴着的艾草膏——这是防尸毒的土方,丈夫教的。
"真要切开金牙?
"华世钧举着煤油灯的手腕纹丝不动,火光在手术刀上折出菱花状光斑。
苏芬芳没答话,刀尖己撬开死者口腔,那颗瑞士金牙在阴影中泛着沼泽般的幽光。
金粉簌簌飘落时,窗外突然传来三味线琴声。
她手一抖,刀锋划过牙床露出森白颚骨。
显微镜下,金牙内壁细如发丝的刻痕逐渐清晰——是朵八重樱,与陈禹遗物怀表背面的纹章如出一辙。
"日本横滨正金银行的标记。
"华探长呼吸喷在她后颈,"三年前劫案丢失的第十箱黄金,最后出现在他们保险库。
"话音未落,头顶电灯滋啦熄灭。
黑暗中传来丝绸摩擦声,苏芬芳后撤半步,手术刀横在胸前。
月光突然刺破窗纸,映出玉娇宝蓝旗袍上的金线貔貅,她指尖夹着的翡翠耳坠正滴着血。
"苏小姐可知,陈探长咽气前说了什么?
"玉娇的丹蔻抚过尸体面颊,"他说...樱花开了。
"苏芬芳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如潮水漫过:陈禹胸口中弹那夜,手里紧攥的确实是一枝染血樱花。
此刻玉娇的翡翠耳坠晃出残影,与她藏在怀里的断簪完美契合。
枪声炸响的瞬间,华世钧揽着她滚进停尸柜缝隙。
子弹击碎福尔马林罐,液体在地面蜿蜒成毒蛇。
玉娇的高跟鞋声渐近时,苏芬芳突然扯断珍珠项链,滚落的珍珠在瓷砖上弹跳如算珠。
"东南角第七柜!
"她低喝。
华探长甩出警棍击中电闸,重启的灯光下,玉娇正用发簪撬开标着"陈禹"的停尸柜。
苏芬芳的手术刀己抵住她后心:"你们在他身上藏了什么?
"玉娇的笑声像打碎的珐琅彩:"妹妹不妨猜猜,樱花纹章要配什么酒?
"说罢突然转身,簪头喷出的白雾首扑苏芬芳面门。
晨雾中的闸北贫民窟飘着煤渣味,苏芬芳裹紧华探长的呢子大衣,袖口残留的硝烟味让她想起陈禹的枪套。
眼前废弃教堂的彩窗破碎如獠牙,地下金库的铁门挂着青龙会铜锁。
"氰化金钾的解毒剂。
"她吞下华世钧递来的药丸,喉间腾起血腥味,"玉娇故意留的活路,她要我们当开锁人。
"铸铁门轴转动声惊起蝙蝠群。
手电光扫过之处,十口包铜木箱整齐排列,箱面樱花烙痕与金牙刻印重叠。
华世钧撬开箱盖的瞬间,苏芬芳却按住他的手:"等等!
"月光从穹顶裂隙漏下,照出箱间细微的金粉拖痕——有人近期开过第九箱。
她鎏金手术刀轻挑锁扣,箱内黑丝绒上躺着半枚翡翠耳坠,旁边散落的文件盖着关东军印章。
"这不是黄金。
"华世钧抽出文件,泛黄纸页上"人体耐寒实验"的日文标题赫然在目。
苏芬芳突然干呕,记忆闪***会医院见过的冻伤截肢者——那些东北口音的伤患,总在麻醉时喊着"别送我去哈尔滨"。
玉娇的鼓掌声从穹顶传来。
她斜倚在耶稣像残臂上,宝蓝旗袍裂口露出裹着纱布的腰肢:"好妹妹,现在明白陈探长为何非死不可了?
"说罢扬手撒落照片,雪片般的影像里,陈禹正在横滨码头与日军大佐交接文件。
苏芬芳的指甲陷进掌心,却瞥见照片边缘的破绽——陈禹右手戴着的婚戒,实则是她藏在首饰盒里的赝品。
真品内侧刻着"1919.5.4",是他们参加五西运动那日的情誓。
"华探长!
"玉娇突然娇喝,"用你腰间钥匙打开第十箱,否则..."她踢翻的汽油桶开始汩汩渗液,刺鼻气味中混着苦杏仁味——是氰化物挥发的前兆。
华世钧解钥匙的动作突然停滞。
苏芬芳注意到他尾指微颤,那是巡捕房摩斯密码的暗号:准、备、突、围。
她佯装踉跄撞向第七箱,袖中手术刀精准挑断伪装成金锭的炸弹引线。
爆炸气浪掀翻木箱时,苏芬芳扑向玉娇。
两个女人在圣坛上翻滚,翡翠耳坠的断口划破彼此的脸颊。
撕扯间她扯开玉娇的立领,后颈樱花纹身下,青黑色尸斑正在蔓延。
"你注射了***酊..."苏芬芳的惊诧被枪声打断。
玉娇的胸口绽开血花,华世钧的枪口还在冒烟。
垂死的女人却笑了,染血的手指在地面金粉上画出半朵栀子花:"去吴淞口...找...白菊..."归途的警笛声里,苏芬芳摊开掌心。
混战中攥住的玉娇衣料残片内衬上,竟缝着陈禹的警员编号。
华探长突然开口:"三年前我参与过黄金劫案调查,结案报告里...有张带栀子花香的信笺。
"她望向车窗外飞逝的梧桐,想起教会医院焚烧炉里的信——陈禹最后一封家书,用的正是浸过栀子花汁的宣纸。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