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这下是捅了天大的娄子!
墨家院那试验用的铁疙瘩,比亲王贝勒的顶戴都金贵,偷这玩意儿的罪名要是扣实了,砍头都是轻的,怕不是得凌迟抄家,祖坟都得给人刨了!
“不是***的!!”
赖青嗓子眼儿里像是塞了把破锣,吼出来的声儿都变了调。
眼珠子却贼溜溜地乱转,在这油腻腻、乱糟糟的铺子里寻摸着活路,像只被堵在灶坑里的耗子。
“嘿,嘴硬?”
刘师爷脸上那横肉一抽一抽,皮笑肉不笑地往前踱步,活像只刚从粪坑里爬出来的肥蛆,腻歪得让人想吐。
“是不是你偷的,去你那狗窝里掏掏不就清楚了?”
他那三角眼放着绿光,唾沫星子喷得老远,“听说你小子平日里就爱捣鼓那些没人要的破烂铁,私底下藏着不少图样子和零件儿,指不定那宝贝疙瘩就让你小子掖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衙役们得了眼色,散开成一个半圈,腰里的铁尺短棍敲得“哐哐”响,一步步把口子扎紧。
赖青脸上那点血色“唰”地就褪干净了,白得跟刚刷了石灰的墙似的。
他那破屋子,确实跟耗子洞没两样,塞满了捡来的废铜烂铁、自己瞎画的草图。
那些玩意儿平时是他的心头肉,可眼下要是被这帮鹰爪孙翻出来,那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铁证如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西叔!”
他猛地扭头,嗓子发干,眼睛死死盯着赵老西那张此刻比死人还难看的脸,“您……您真就信了他们的鬼话?
我赖青是啥样人,您……您还能不知道?
我会害您?”
那眼神里,最后一丝指望像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赵老西嘴皮子哆嗦得跟风里的筛子似的,浑浊的眼珠子上下乱瞟,就是不敢跟赖青对上。
最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把眼一闭,脑袋耷拉下去,喉咙里发出声似有若无的闷哼,再没吱声。
完了!
赖青心里那点儿火星子彻底灭了,凉得像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
眼瞅着一个衙役那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抓上他胳膊,赖青眼底深处猛地窜起一股子狠劲儿,像是被逼到悬崖边儿的独狼!
说时迟那时快,他反手从油腻的工作台上捞起个铜疙瘩——那是驱动小砂轮用的蒸汽罐子,也就拳头大小,却沉甸甸压手。
他憋足了劲儿,抡圆了胳膊,卯足了吃奶的力气,狠狠朝脚下那被油污浸透、硬得跟铁板似的地面砸了下去!
“砰——咔嚓!”
一声闷雷似的炸响!
铜壳子应声裂开,像个被砸破的西瓜!
里头憋着的高压蒸汽,刹那间化作一条白花花的、没了脑袋的河鬼,带着撕心裂肺的尖啸,猛地从裂口里扑将出来!
滚烫灼人的白雾“呼”地一下就把整个铺子给吞了,光线被搅得稀烂,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全是燎人的热气和刺鼻的水腥味!
“烫死老子了!”
刘师爷杀猪似的嚎叫在白茫茫的雾气里打着滚儿,听着都变了调。
“堵住他!
别让那小崽子跑了!”
紧跟着是伙计们的惊叫、咳嗽和桌椅板凳被撞翻的“噼里啪啦”声,整个修理铺彻底乱成了一锅滚开的沸水!
赖青就趁着这千载难逢的乱劲儿,仗着身子骨灵活,跟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似的,一矮身就从那些没头苍蝇般乱撞的人堆里钻了过去。
他认准了后门那模糊的亮光,一头就扎了过去!
眼看就要蹿出那窄小的门框,一脚踏进外面那灰蒙蒙的巷子,蓦地里,一条胳膊横在了他胸前,硬邦邦、冷冰冰,拦住了他的去路,撞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这边。”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高不低,平得像没水的古井,听不出半点儿喜怒,却带着一股子让人后脖颈子发凉的森然。
赖青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想也不想就要拧身挣脱,可入手处一片冰凉坚硬,根本不是人肉胳膊该有的触感!
他骇然抬头,就着门外透进来的那点微光,只见拦住他的是个陌生面孔,年纪看着也就二十二三,脸上的线条像是用刀子刻出来似的,又冷又硬,一双眼睛藏在阴影里,却亮得吓人,跟深山老潭底下没见光的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寒铁似的,透着股子锐气。
最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那条拦路的胳膊——在晨光里泛着一层死灰色的金属冷光,布满了细密的、不知是花纹还是机括的痕迹!
这他娘的根本就是条铁胳膊!
“撒手!
你他娘的是谁?!”
赖青急眼了,低吼着使劲掰扯,可那铁胳膊跟焊死在门框上似的,纹丝不动,反倒把他自个儿的手腕子箍得生疼。
“韩羽。”
那人的回答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冷又硬,砸在地上都能摔出坑来。
他眼神飞快地往巷子口那边扫了一眼,那里己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刘师爷气急败坏的叫骂。
“想活命,跟我来。
后门那边,‘条子’己经围死了。”
“你平白无故拦着***啥?
还知道我叫啥?”
赖青心里头首犯嘀咕,这人冒出来得太邪乎,处处透着古怪,“你怎么知道这事儿不是***的?”
韩羽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重新落回赖青脸上,像是要看进他骨头缝里去,那目光如有实质,让赖青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韩羽似乎在掂量着什么,嘴唇微动,顿了那么一息,才用那没什么起伏的调子说道:“我这儿有眉目,知道是哪路人下的手。”
说这话时,他眼底似乎有道极淡的光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像水底的鱼影,随即又恢复了那潭死水般的冰冷。
“少啰嗦,想脑袋搬家就留在这儿。”
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看着韩羽那双冷得不带人气的眼睛,赖青心里头竟然“咯噔”一下,冒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痒感,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着皮肉给勾了一下。
尤其是瞅着那条泛着死灰光泽的铁胳膊,那感觉更邪乎了,不像他以前“尝”那些铜铁家伙什儿时尝到的具体味儿,倒像是有个看不见的音叉在他五脏六腑里“嗡”地响了一下,跟他自个儿骨头里的什么东西对上了频率似的!
他甚至觉得,自个儿的舌头尖儿像是隔空“品”到了点啥——从那冰冷的铁疙瘩上,渗出来一丝若有若无、却干净得不像凡间物、带着股子说不清是规矩还是方圆的“道理”的气息。
这气息跟方才地上那滩玩意儿里头那种乱七八糟、阴冷刺骨、还带着邪性的味儿截然不同,倒像是……像是从另一个天上地下、井水不犯河水的地界儿漏过来的!
“在那边!
跑不了!
给老子追!”
身后,刘师爷那破锣嗓子嚎得更近了,脚步声、兵器碰撞声乱成一团。
赖青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知道再耽搁下去小命真得交代在这儿。
他牙一咬,心一横,也顾不上琢磨这姓韩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了,任由那铁胳膊拽着他,转身就跟着钻进了旁边一条更窄、堆满了烂瓦罐和杂物的死胡同里。
两人身影一闪,就像两滴墨汁滴进了浑水,迅速消失在弥漫的晨雾和越来越近的追捕声中。
韩羽带着赖青,在这蜘蛛网似的小巷里七拐八绕,专拣那些犄角旮旯、堆满百年垃圾的地方钻。
最后闪进一个半塌的、堆满废弃陶罐的院子角落,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暂时没人跟上来,这才松开了钳住赖青胳膊的铁手。
“那台叫‘墨影’的铁家伙,里头藏着能把天捅个窟窿的大秘密,跟咱们脚底下这片地儿上所有人的生死都有牵连。”
韩羽把声音压得跟蚊子哼似的,可每个字儿都像小铁锤,一下下砸在赖青心口上。
“一首有各路人马在找它。
你小子,”他目光落在赖青脸上,带着某种审视,“就因为你那根与众不同的舌头,己经一脚踩进这旋涡里了,想拔都拔不出来。”
赖青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嗡嗡作响,好像真有只看不见的大手在背后拨弄着算盘珠子,把他这修理铺里不起眼的小学徒给算计了进去,成了这盘大棋上一个身不由己、随时可能被碾碎的卒子。
“你…你咋知道我叫赖青?”
他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嗓子眼儿发干,“还有,你刚说…那与众不同,是说我这……”“你的‘舌头’。”
韩羽的眼神像探照灯似的,要把赖青从里到外照个通透,“能拿舌头尖儿尝出金铁成分、里头掺了啥料、放了多少年头儿的异禀。
我走南闯北,就没听说过第二个人有你这怪物一般的本事。”
赖青心里猛地一抽抽,像被蝎子蛰了一下,一个激灵窜遍全身,一个可怕的念头跟闪电似的劈进脑海:“铺子地上那滩…那滩黑不溜秋、黏糊糊的东西…它不是机油,对不对?!”
韩羽缓缓点了点头,那条死灰色的金属胳膊在清晨惨白的光线下,折射出一道冰冷的、不带丝毫暖意的寒芒。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冻了三尺的井底传上来,带着一股子近乎刻毒的意味:“那不是油。”
他一字一顿地说,“那是‘时间的血’。
而你,赖青,是这世上唯一能用舌头‘尝’出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