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扭曲的水流将母亲的病床切割成碎片，就像十二小时前律师展示的资产清单——连她枕边的《飞鸟集》都贴着封条。
"脑干出血并发脑疝。
"主治医师的钢笔敲打着病历本，"杨女士十年前做过动脉瘤夹闭术，这次..."钢笔突然指向缴费单末尾的血红色印章，"或者你们现在转院？
"周世轩的古龙水味从身后漫过来，鳄鱼皮鞋尖踢了踢楚明远的牛津鞋："伯母当年给我包的虾仁馄饨，皮薄得能看见粉色虾尾。
"他俯身时白金袖扣擦过楚明远结痂的伤口，"现在连馄饨皮都买不起了吧？
"楚明远盯着玻璃上反射的扭曲面容。
三天前还出入米其林餐厅的贵公子，此刻白衬衫领口沾着车库的机油，右手缠着护士给的绷带——那是他砸碎玛莎拉蒂车窗时留下的。
"周先生，"护士突然举着CT片***来，"探视时间到了。
"苏薇薇的细高跟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
她抓着手包的手指关节发白，Cartier手镯滑到小臂："世轩，不是说好去试订婚戒指吗？
"玻璃幕墙外的雨更大了。
楚明远看着周世轩搂住苏薇薇的腰肢转身，突然开口："2019年9月7日。
"那两人同时僵住，"丽思卡尔顿2801套房，房卡是你塞进我西装口袋的。
"苏薇薇的耳坠在雨中晃成模糊的光斑。
她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指尖陷进周世轩手臂："疯子！
你这个..."尖叫声被电梯吞没时，楚明远从护士手中抽走病历本，封面残留的茉莉香让他想起母亲书房永远盛放的白玉兰。
太平间的冷气爬上脊柱时，楚明远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父亲的白布单下露出半截手腕，那个教他写毛笔字的掌心里，竟攥着一枚染血的银杏叶。
法医说遗体是从花坛里清理出来的，他却认出这是老宅后院那棵百年银杏——周世轩故意让父亲坠落在那里。
"楚先生。
"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递来密封袋，"遗物清单需要签字。
"塑料膜里躺着破碎的华为手机、浸血的鳄鱼皮带，以及半块凤凰形状的紫檀木牌——那是父亲从不离身的家传之物。
木牌断裂处露出银色金属光泽。
楚明远用指甲抠开裂纹时，ICU的警报声突然撕裂雨幕。
他转身狂奔撞翻转运床，消毒纱布在空中飘成苍白的雪。
"室颤！
准备除颤！
"林雨柔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楚明远僵首的膝盖。
他看见母亲花白的头发在电击下跳动，就像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她抱着高烧的自己冲向急诊室时飞扬的围巾。
"肾上腺素1mg静推！
"护士的吼声中，楚明远突然发现母亲左手紧攥着病号服。
当他掰开那冰冷的手指时，染血的银杏叶翩然坠落——背面用指甲刻着"周永昌2003"。
呼吸机规律的声响重新填满空间时，林雨柔摘下口罩："你是患者家属？
预缴费用..."她的话戛然而止，视线落在楚明远掌心的木牌上。
某种奇异的光彩从她眼底掠过，像是认出什么，却最终转身淹没在走廊尽头的人流中。
暴雨中的楚宅像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
楚明远踩着倒塌的罗马柱翻进废墟时，西装裤被钢筋划开十七厘米的口子。
周家的人搬空了所有能变现的东西，连墙纸都被撕下寻找暗格，却漏掉了旋转楼梯第三阶的夹层——那是他七岁时和父亲玩的藏宝游戏。
紫檀木牌严丝合缝地嵌入暗格锁孔。
机械转动的轻响中，楚明远听见童年自己的笑声："以后遇到大危机才能打开哦！
"父亲把钥匙挂在他脖子上，而那根银链去年就被苏薇薇扔进酒杯："太土了。
"防水箱里的牛皮纸袋泛着霉味。
股权代持协议签署日期是2003年5月，乙方签名龙飞凤舞地写着周永昌——周世轩父亲的姓名。
附着的光盘标签标注着"海默症新药三期临床数据"，而档案袋里的照片显示父亲与周永昌在实验室握手，背后培养皿标记着"AD-7号样本"。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陌生号码发来张CT三维重建图。
杨婉茹的脑血管像棵挂满瘤体的枯树，某个动脉瘤旁标着醒目的红圈："这个位置三年前就该破裂了。
"第二条信息紧接着跳出来："想知道谁在维持它的平衡吗？
"楚明远攥着木牌的手背暴起青筋。
他认得这个建模风格——MIT医学影像课上的华人天才少女，总爱在血管图上画樱花。
当年那篇揭发教授数据造假的匿名邮件，就是从她消失前夜发来的。
瓦砾堆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楚明远举着钢筋逼近声源，却看见林雨柔蹲在残破的波斯地毯上，医用镊子正夹起一片银杏叶。
她白大褂下露出浅蓝护士鞋，鞋尖沾着ICU外的紫藤花瓣。
"杨女士的脑电波出现异常波动。
"她将银杏叶装进标本袋时，腕间的红绳手链滑出袖口，"当她听到周永昌这个名字时，杏仁核区域有强烈激活。
"楚明远踢开脚边的水晶吊灯碎片："周家派来的？
"话音未落，林雨柔突然拽着他扑向墙角。
子弹击碎他们头顶的威尼斯镜框，第二发子弹打在钢琴残骸上，升C调的颤音久久不散。
"西南方向，七百米。
"林雨柔按着他后颈的手冰凉而稳定，"对方用的是雷明顿700PSS，带..."她突然闷哼一声，左肩绽开血花。
楚明远抱起她滚进大理石壁炉时，闻到她发间的金银花香——和母亲病房窗台上的盆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