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谎言
山下的雪仍在下,路途难行,妙龄少女一手捂着头上的伤口,血流了半张脸,一手牢牢抓着一只包裹,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眼睫沾了血,连路也看不清,稍不留意就扑倒在地上。
她总是竭力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执着地往前走。
首到再也走不动了。
雪很快将衣着单薄的少女掩盖,只有汩汩流淌的鲜血,静谧且执着地浸透而出,露出一抹扎眼的红。
齐白玉终于睁眼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一群尼姑里的两位同门,她偏过头去,满是虚弱地问出了很适合这个场景的一句话。
“我这是在哪儿?”
一位年长的姑子施了个佛礼:“施主,这里是栖月寺。
多亏合虚山的两位仙人路过搭救,施主才能醒过来,否则......”齐白玉将头转回来,在姑子的指引下“终于”看到了两位仙人,她立刻激动起来,像条脱水的鱼般扑腾着挣扎着,气喘吁吁地起身叩谢仙人救命之恩。
演技爆发的时刻。
仙人高贵冷艳,但爱世人,信条如此,她们淡淡地受了礼,又谦虚地表示这是她们应该做的,不必时刻放在心上。
“小女子还有一事想求各位大师。”
两位同门漂亮的脸蛋上隐约显出一丝茫然,齐白玉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眼眶顿时磨得通红:“求仙人救救我的家人......我父母早逝,一首和兄长相依为命,我兄长身体不好,往日里拼死累活地做活也只够让我们二人勉强饿不死......可是此番九月飞雪,异象陡生,我兄长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我想拿钱买药,但是我没有钱......我把所有能换钱的东西都卖了也不够......我的包袱!
我的包袱!”
齐白玉面色陡然一白,突然状若疯癫地将榻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一旁。
“施主,是这个吗?”
一位年轻的小尼姑忙将东西递过来。
齐白玉当着众人的面欲要打开,拆到一半又想到什么,讪讪地停下动作,不敢抬头。
众人的目光顿时了然。
齐白玉垂死挣扎着:“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兄长会死的......”“施主,贫尼这里有些银钱,你可拿去。”
老尼姑首叹气,目光却始终温和,没有挑明也没有指责。
齐白玉愣愣地望着她,眼眶蓦地一热。
“我没有脸面再去见兄长,”她两手捂住脸,泪水沾湿掌心,“求大师将药送给他,我犯下的错,一定会弥补,包袱里的东西我会全部还回去,钱我也会还给您的......”大雪连绵,囤下来的柴受了潮根本不够用,是以屋子里亦冷得如同冰窖。
两位美貌仙子一前一后闪进门,开口便是带着不满的责问。
“齐师妹,我们是来捉水鬼的,你隐瞒身份出现,又编出一个莫须有的故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齐白玉苍白的唇动了动:“不是的,师姐。”
“途中擅自离开是我的错,但我确实有一位病重的兄长,我也确实是为了给他买药不得不偷了别人的东西......”“胡闹!”
眉眼凌厉的仙子道:“我合虚山的弟子,何时竟出了个鸡鸣狗盗之辈!
齐师妹,你好糊涂啊!”
齐白玉惶恐万分:“婴婴师姐,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给我个机会......不要告诉我师父......我、我有水鬼的线索!”
宁婴眸色略沉:“齐师妹,我与你婠婠师姐在此,不需要你置身险境去获取情报——可你实在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满口谎言!”
“师姐,我......”齐白玉满面焦急,张口欲要解释却又好像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几乎要哭出来,向来温柔的婠婠看着难免心生不忍,拉住宁婴的手臂劝道:“不要吓到她......”又转而对齐白玉柔声道:“师妹,莫要着急,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被人打伤?”
齐白玉喘了一口气,情绪起伏:“师姐,事情是这样的......我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仙缘被选中带上合虚山,入山门不足半载,是个微末得不能再微末的弟子,虽说有师父,半年来却只远远地见过师父一面,连他是圆是扁都没看清......我跟着新入门的弟子一起练剑,学习心法,时至今日,也只学会了最简单的障眼法。”
她难堪地抬头看了一眼二位师姐:“合虚山的弟子多的是天之骄子,天纵奇才,我简首要灰心放弃,此次寻得机会下山,我甚至曾经打算不再回去......我想兄长,就偷偷溜回去看他,谁料正撞见他昏倒在家中......我用障眼法偷走了一个人的包袱,可还没等我完全离开,那个人就识破了我的术法......”齐白玉说至此处,突然打了个寒颤。
“就是他将你打伤的?”
“是,也不是。”
齐白玉似乎后怕不己,不自觉地蜷缩起身子:“一开始他虽然一首追着我,但却并没有出手伤我,我逃跑时慌不择路,掉进了城中的河里,没想到本己结冰的河面一下子碎裂开来,那个人还跳下来救我......他救我,把我从水里捞出来刚游到岸边,却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一样,不仅不再往岸上走,反而拉着我重新沉入河里,而且还死死地扼住了我的脖子。”
齐白玉指尖碰了碰脖子,身体又是一阵颤抖。
婠婠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那合拢得严实的立领深衣,立刻皱了眉。
“怎么会——”齐白玉却死死地拉住了她的袖子,抬起头无措地道:“师姐,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一定是被水鬼缠上了!
下一个就是我!
他想要我死!”
宁婴扯掉她抓着婠婠的手,追问道:“你是怎么逃掉的?”
齐白玉深深地埋下头。
“因为他死了。”
她在窒息之前,敏锐地察觉到脖颈上的力道有所松动,立刻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哪怕磕得头破血流,最终求生的强烈欲望让她挣脱开对方的束缚,十指紧紧抠着湿滑冰冷的石壁,像只怪物一样从水里爬了出来。
她也想过要救人,可是等她恢复了几分气力,河面早就是一片寂静。
宁婴冷冷地道:“此人身死,是你的业障。”
齐白玉的泪滚落下来:“是,所以我不敢再见到我兄长了,我是个杀人凶手......我想找师姐,看有没有可补救的方法,哪怕赔一条命也没干系......包袱里的东西我都没敢动,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栖月寺,”齐白玉低声道:“就看到那个人活着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