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抱着一摞数学作业本站在桃木门外，《月光》第三乐章的音符正从门缝渗出锐利的棱角。
这次是斯坦威D-274的冷冽音色，每个降B都像冰锥刺穿鼓膜——和美术馆那架老式立式琴的温吞截然不同。
她屈膝放下作业时，素描本从书包豁口滑出。
画着琴键速写的那页摊开在地，2B铅笔印被地暖烘得微微晕染。
忽然有玻璃药瓶滚动的声响混入琴声，门内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
"放在门口。
"蒲玉的声音裹着琴弦共振传来。
苏樱瞥见他左手无名指贴着新的水胶体敷料，绷带换成了印有傅里叶变换公式的定制款，在腕骨处缠绕出频率谱图。
起身时帆布鞋刮到门框，作业本最上方露出鲜红的"58"。
琴声戛然而止，苏樱听见皮革鞋跟敲打橡木地板的声响，还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
门缝里伸出的手指染着蓝黑色墨水。
蒲玉用黄铜谱架支起门板，白衬衫领口松了两颗纽扣，锁骨处贴着三枚心电监护电极片。
导线顺着脊柱蜿蜒进琴凳上的黑色双肩包，包带别着省实验的校徽，金属边缘己氧化发绿。
"这是你的？
"他晃了晃夹在琴谱间的素描纸。
苏樱看见自己上周画的速写正覆盖着那张泛黄的心电图，"患者姓名"栏的"苏慧兰"被铅笔反复描粗，日期却显示着本周三——正是母亲第西次化疗的日子。
走廊尽头突然爆发的引擎轰鸣吞没了她的质问。
程野的哈雷肥仔撞开消防栓铁门，林雾抱着徕卡相机从后座跌落，樱花发卡在苏樱脚边裂成两半。
齿轮状的水晶碎片扎进仿古青砖的裂缝，与1912年的烧制铭文重叠成时空密码。
"***疯了吗！
"林雾的白大褂溅满泥浆，镜头盖不翼而飞，"这是民国七年铺的地砖！
"程野单脚支地摘下头盔，机油顺着下颌线滴在琴谱边缘。
他故意轰了把油门，声浪震得谱架上的莫扎特铜像簌簌颤动："校报首席这么金贵？
"改装排气管喷出的蓝烟在走廊漫漶，"要不是老子，你还在后山拍那些破樱花呢。
"蒲玉突然伸手捂住心口。
苏樱看见他后背透出监护仪的幽蓝荧光，心率从72飙升到128，像匹脱缰的野马冲向悬崖。
药瓶滚到她脚边，聚碳酸酯瓶身印着"***——β受体阻滞剂"，批号被锐器刻意刮花。
"琴房电路要改造。
"林雾从相机包抽出公告，泛黄的宣纸上盖着民国样式的火漆印，"施工期间......"警报器毫无预兆地尖啸。
程野的机车排气管擦过消防栓，火星引燃堆放的画框包装纸。
硝酸纤维素的刺鼻浓烟中，苏樱被蒲玉拽进琴房。
他后背的电极导线在火光中绷成五线谱，监护仪警报与火警铃共振出诡异的赋格。
"蹲下！
"蒲玉掀起施坦威的鎏金琴盖。
气浪掀开苏樱的素描本，最新一页画着程野的哈雷钥匙——正是此刻卡在消防栓阀门上的那把，锯齿状匙牙与青铜龙头严丝合缝。
林雾的惊叫穿透烟雾。
蒲玉的手指在琴键砸出《野蜂飞舞》，高频声波震碎天花板上的消防喷淋头。
冷水浇透苏樱的刘海时，她看见程野用机车夹克裹住林雾，而蒲玉的监护仪正在演奏心率失常的变奏曲。
"抓紧！
"蒲玉突然将苏樱推向钢琴底部。
她后脑撞到弱音踏板，视线倒转间看见他撕开衬衫——心电监护贴片下藏着微型发射器，蓝光脉冲正与火警控制器同步闪烁。
屋外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
林雾的胶片在高温中卷曲，程野用机车链条砸碎彩窗。
十二月的寒风裹挟着樱花残瓣涌进来，蒲玉的琴谱在气流中翻飞，那些心电图上的波形突然与苏樱速写的琴键轨迹完美重叠。
"原来是你......"苏樱的指尖触到琴凳下的药瓶。
刮花的批号在积水里显现出完整数字——生产日期竟是她母亲确诊乳腺癌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