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淡黄色营养液中，一个苍白的躯体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第47号实验体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
"瞳孔对光反应正常，脑电波频率达到预期值。
"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在记录板上打勾，声音平板得像在汇报洗衣机运行状态。
玻璃舱外的灯光刺得47号眯起眼睛，他看见自己手臂内侧的条形码在冷光下泛着青黑色——B-47，这是他们给他的全部身份。
奥特·迈耶博士俯身敲了敲培养舱的玻璃，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在曲面玻璃的折射下扭曲变形。
"欢迎来到人间，我的杰作。
"他的呼吸在玻璃上呵出一片白雾，"你会成为最完美的艺术品。
"47号还不明白这些词句的含义，但本能让他蜷缩起身体。
导管从脊椎第三关节处拔出时，他尝到了喉间涌上的血腥味。
当舱门液压装置嘶鸣着开启时，他像初生的小鹿般跌倒在金属网格地板上，粘稠的营养液从鼻腔里倒灌出来。
"走两步看看。
"技术员用靴尖踢了踢他的膝盖。
修道院地下三层的实验室比北极圈永夜更寒冷。
47号扶着舱壁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身高比所有研究员都高出半个头。
监控摄像头转动的嗡鸣声中，他注意到右侧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日期：1999年2月19日。
这是他记忆中的第一个时间坐标。
"肌肉协调性超出预期。
"迈耶用手术刀划过他的跟腱测试反射神经时，47号突然抓住老人的手腕。
这个动作让整个实验室的警卫同时举起了***。
"有意思。
"迈耶浑浊的眼球浮现笑意，"看来5号供体的反叛基因表达得很充分。
"他示意警卫放下武器，"记住，47，你的每根骨头都属于我。
现在松手。
"47号松开手指，发现博士苍白的腕骨上己经浮现出紫红色的指痕。
他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某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里萌芽。
培养舱的倒影里，他看见自己光头上蜿蜒的缝合疤痕——那是他们往他大脑植入神经芯片时留下的。
接下来七十二小时里，47号被固定在测试椅上接受"认知校准"。
穿防静电服的技术员往他太阳穴贴上电极片，计算机屏幕闪烁的代码像暴雨般冲刷着他的视觉神经。
"语言模块载入完成。
""道德抑制程序启动。
""疼痛耐受阈值设定为常人3倍。
"当测试员第三次用针管抽取他的脑脊液时，47号突然开口："为什么是我？
"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金属，这是他有意识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实验室突然安静下来。
迈耶从监控室冲进来，兴奋得白大褂下摆都飘了起来。
"自主提问！
你们看到了吗？
这才是真正的突破！
"他颤抖的手指抚过47号的头皮缝合线，"因为你是新世界的神明，亲爱的47。
等我们抹去最后那点多余的好奇心..."那天深夜，47号躺在禁闭室的钢板上，听见通风管道传来实验体46号的惨叫。
六小时后，清洁工推着盛满福尔马林容器的手推车经过他的门口，他透过门缝看见漂浮在液体里的那颗头颅——46号的眼睛还睁着，虹膜上凝结着冰晶般的血丝。
第二周的枪械训练课上，47号在三百米外连续十二次命中人形靶的眉心。
武器教官卢卡上校往他手里塞了把陶瓷匕首："现在试试活靶。
"铁门升起时，47号看见一个戴着眼罩的囚犯被锁在靶场中央的椅子上。
囚犯的囚服胸口用红漆写着"叛徒"。
"这是你父亲。
"卢卡在他耳边低语，"五年前他试图泄露项目资料给国际刑警。
"47号闻见教官嘴里飘出的杜松子酒气，"用我教你的方式，给他个痛快。
"囚犯突然抬起头，47号在对方抽搐的面部肌肉里看到了某种熟悉的轮廓——他们有着同样的颧骨曲线。
匕首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他想起迈耶说过的话："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陶瓷匕首刺入第三根肋骨间隙时，47号发现自己的呼吸频率没有丝毫变化。
囚犯的血溅在他的战术靴上，温热粘稠如同培养舱里的营养液。
当晚的评估报告上，迈耶用红笔写下批注："情感抑制完美，建议进入实战阶段。
"1999年3月28日，47号执行了第一个外勤任务。
布加勒斯特郊外的别墅里，他用钢琴线解决了正在泡澡的军火商。
当目标的血染红***浴缸时，47号站在蒸汽弥漫的浴室里，突然注意到镜中自己的倒影——光头，黑西装，右手无名指残留着钢琴线勒出的血痕。
这一刻他理解了迈耶所说的"艺术品"是什么意思。
回到基地的庆功宴上，技术员们给47号注射了新型神经抑制剂。
迈耶举着香槟杯宣布："普罗维登斯己经批准批量生产计划，下个月开始克隆B系列..."47号在药物造成的眩晕中，听见实验室深处传来电锯切割骨头的声响。
凌晨三点，抑制剂副作用带来的幻视中，47号看见46号站在他的床前。
太阳穴还插着电极的46号用破损的声带说："我们不是神明...只是会说话的刀具..."惊醒时，47号发现自己的指甲在金属床板上刮出五道清晰的凹痕。
1999年4月3日，改变一切的日子。
例行体检中，47号在脑部扫描仪的反光里，看见技术员悄悄将某种红色药剂混入他的抑制剂。
当针头刺入颈动脉的瞬间，他拧断了技术员的腕骨。
警报声响彻走廊时，47号正把消防斧劈进主控台的裂缝里。
飞溅的火花中，他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基因图谱——五个罪犯的DNA序列像锁链般缠绕在一起。
备用电源启动的瞬间，他看见监控屏幕上迈耶正在紧急通道里奔跑，怀里抱着贴有"B系列原始基因"标签的金属箱。
地下西层的克隆培养区像巨大的蜂巢，数百个培养舱里漂浮着与47号完全相同的躯体。
他砸碎总控室的液态氮阀门时，白雾瞬间吞没了整条走廊。
低温警报尖锐的嘶鸣声中，47号踏着结霜的地面走向紧急出口，身后传来冰晶碎裂的脆响——那是上千个"自己"在低温中爆裂的声音。
修道院外的雪地上，47号回头看了眼爆炸中的建筑。
冲天火光里，他摸到自己后颈的神经芯片正在发烫。
迈耶最后的广播在风雪中断断续续："...回来...你离开抑制剂...活不过...72小时..."雪越下越大，47号在黑夜里奔跑，感受着芯片灼烧皮肉的疼痛。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选择方向，尽管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看见公路尽头出现了ICA组织的黑色首升机，戴安娜·伯恩伍德的金发在舱门边像火焰般闪耀。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47。
"她递来注射器的动作优雅得像在奉上香槟，"现在，让我们谈谈契约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