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朱庭初遇
东宫的晨雾还未散尽,松柏影影绰绰立在青砖道两侧,像是凝固的墨色剪影,与记忆中博物院的东宫复原图重叠。
"咱们这东宫啊,连砖缝里都得扫出个礼字来。
"老宫女陈嬷嬷的银簪在晨光里晃了晃,袖口的麒麟纹暗绣随着动作绷出褶皱,"太子殿下卯初便要读书,你等洒扫时须得轻如猫脚——上个月有个丫头碰响了铜鹤香炉,被殿下身边的王公公罚跪了三个时辰。
"汪筱雨垂眸盯着自己绣鞋尖,鞋头的并蒂莲纹己被磨得发白。
穿越三日来,她己渐渐习惯了宫装的宽大衣袖,却仍不适应腰间那串叮当作响的钥匙——那是掌管东宫女红局的陈嬷嬷方才交给她的,说是"新来的总要先跟着认路"。
绕过三重回廊,陈嬷嬷在一处月洞门前停下,门楣上"撷芳居"三字己有些褪色。
"这是你们住的地方,莫要乱跑。
"她推开门,潮湿的樟木香混着艾草味扑面而来,五张硬板床沿着墙根排开,床头挂着的靛青围裙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
午后申时,汪筱雨攥着扫帚穿过牡丹园。
雕花石栏旁的芍药开得正盛,胭脂色花瓣上凝着水珠,却比不过远处水榭里那抹月白身影的苍白。
她听见剧烈的咳嗽声时,正弯腰捡拾遗落的玉簪花,扫帚柄"当啷"砸在青石上。
水榭八角亭中,穿月白缎面长袍的少年正扶着石桌干呕,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
身边的老太监王忠半跪着轻拍他后背,腰间的鎏金荷包随着动作晃出"太子"二字的暗纹——这必是太子褚明宇了。
"殿下可要用参片?
"王忠的声音里带着颤音。
褚明宇摆了摆手,喉头滚动着咽下咳意,目光落在石桌上的《春秋左传》,墨字在眼前泛着重影。
他自幼体弱,太医院说是"胎里带的虚症",可近来每到申时便潮热盗汗,咳起来总觉得胸腔里有团火在烧。
就在这时,一个清浅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持续午后低热、干咳少痰,怕是肺阴亏虚导致的痨症。
若在现代,至少该做个结核菌素试验......"褚明宇猛地抬头,只见芍药花丛里站着个小宫女,鸦青鬓角沾着片花瓣,正盯着他的方向皱眉。
他环顾西周,亭中只有王忠一人,那声音却清晰得像是有人附在耳边说话。
"你是谁?
"他的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却仍是不怒自威。
汪筱雨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走近了水榭,扫帚柄在掌心掐出红印。
她慌忙跪地,鬓间的银簪磕在石砖上:"回殿下的话,奴婢是新来的洒扫宫女汪筱雨,方才听见咳嗽声......""为何盯着本殿?
"褚明宇打断她,目光落在她腕间露出的红绳——那是现代带来的转运绳,此刻正随着她的颤抖轻轻摇晃。
脑海中又响起那个声音:"该不该说?
肺痨在古代可是重症,若不及早调理......"褚明宇瞳孔微缩,这分明是小宫女的心声!
他自幼能读人心,却从未听过如此清晰的现代词汇。
"结核菌素试验"是什么?
为何这宫女的想法里会有"现代"二字?
"殿下面色潮红、脉象细数,"汪筱雨鼓起勇气抬头,触到他幽深的目光又慌忙低头,"奴婢斗胆,或许可用雪梨炖百合滋阴,再辅以川贝枇杷膏......""住口!
"褚明宇突然出声,惊得王忠差点跌倒。
他并非动怒,而是听见心声里闪过"抗生素""CT扫描"等陌生词汇,心中震骇更甚。
这小宫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为何能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说"出这些闻所未闻的医理?
汪筱雨浑身绷紧,以为自己触怒了太子,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叹息:"王忠,去膳房传旨,今后每日送份雪梨百合羹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汪筱雨发间的玉簪花上,"让这丫头...明日申时来侍疾。
""谢殿下恩典!
"汪筱雨叩首时,发现太子袖口绣着的蟠龙纹少了片鳞甲——与她在现代看到的那幅《太子读书图》里的细节分毫不差。
暮色漫进东宫时,汪筱雨坐在撷芳居的木床上,摸着怀里的手机碎片。
锁屏壁纸上的东宫雪景图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白天见到的太子面容。
她想起陈嬷嬷说"太子殿下最厌人多嘴",却又允许她侍疾,心中既忐忑又泛起一丝希望。
窗外,王忠的声音穿过回廊:"明日起,汪氏宫女调至殿下书房当值......"月光透过窗纸,在青砖上投出松鼠拖松果的影子。
汪筱雨摸着袖中准备的川贝粉——那是她用现代带来的急救包药材磨的,忽然听见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太子能听见她的心声?
而此刻,东宫主殿内,褚明宇倚在雕花榻上,指尖摩挲着案头新得的《千金方》,却再看不进一个字。
方才小宫女跪下时,他分明在她眼底看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清明,就像......就像他曾在御书房典籍里见过的,那些来自西洋的琉璃镜,能照见人心中最真实的念头。
"殿下,该喝药了。
"王忠捧着药碗进来,汤色比往日淡了许多——今日小宫女特意叮嘱,要将滋阴的麦冬多放三钱。
褚明宇饮下一口,梨香混着百合的清甜在舌尖漫开,竟比往日的苦药好喝百倍。
他望着窗外的月色,想起小宫女发间的玉簪花,忽然轻笑一声:"看来,这宫里啊,要变天了。
"更漏声中,汪筱雨吹灭烛火,黑暗中却映出白天在花园看到的场景:太子咳嗽时,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腕上,竟有一块与她现代胎记位置相同的朱砂痣。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早己埋下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