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方向盘上的疤痕——槐树皮般粗糙的纹路从虎口蔓延至手腕,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热意。
副驾的陈雨伸手覆上来,无名指的银戒硌得他发疼:“又疼了?”
“老毛病。”
林深扯开袖口,疤痕在暮色中隐隐发红。
二十年前祖母暴毙那晚,这道疤就像活物般钻进他的皮肤,从此每逢雷雨必发作。
但今天晴空万里,手机屏幕上的天气预报显示:苍槐村,晴,32℃。
导航突然发出蜂鸣,“苍槐村”三个字在地图上闪着血红色。
林深皱眉放大比例尺,本该是老宅的位置却标着串乱码:实验体7号培育舱·1942。
“到了。”
陈雨指着挡风玻璃。
村口的百年槐树蜷缩在暮色里,比记忆中矮了至少三米。
树干缠着褪色的红绳,枝桠间挂着零星的白纸花,像是被人硬生生截断了生长。
几个村民坐在石磨旁,看见越野车时突然噤声,浑浊的目光顺着林深的手腕移动,首到他拉上袖口。
“他们在看什么?”
陈雨小声问。
后视镜里,白发老人正用拐棍在地上划着什么。
林深瞥见槐树叶形状的图案,中心嵌着个扭曲的“♂”符号,尾端拖出长长的血迹般的划痕。
村委会的砖房爬满青苔,门牌“苍槐村拆迁办”的红色油漆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旧字:苍槐村卫生所·1978。
穿蓝工装的中年人迎出来,握手时掌心的老茧擦过林深的疤痕,他下意识缩手。
“林先生,合同在这儿。”
中年人递过文件,指甲缝里卡着槐树皮碎屑,“签完字,明天就能拆——”“等等。”
林深翻到附件,老宅平面图上,主屋地基被标成扭曲的双性图腾。
他指尖划过图腾中心,纸面突然凸起,像是底下压着片真实的槐树叶。
窗外传来刺耳的犬吠。
穿红肚兜的小孩追着纸飞机跑过,飞机卡在槐树枝上,露出背面用经血画的图案:男人的身体长着女人的生殖器官,腹部缠着树根状的脐带。
陈雨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树上有人!”
抬头望去,槐树最高处的枝桠间蜷着个身影,灰衣灰裤与树干融为一体。
那人缓缓转头,眼窝深陷如黑洞,嘴角裂开的弧度异于常人——正是楔子里祖母死亡时的诡异笑容。
林深猛地站起来,木椅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中年人脸色发白,匆匆收起文件:“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来——”“等等!”
林深抓住他的手腕,却触到一片冰凉的皮肤——那是属于尸体的温度。
中年人惊恐地挣开,踉跄着撞翻桌上的搪瓷杯,滚落在地的杯底印着行小字:7号实验体专用·1943。
暮色更浓了。
槐树叶在无风的夜里沙沙作响,这次林深听清了,那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树皮的声音。
他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相机镜头里倒映出槐树的影子——比树干本身高大三倍,枝桠如巨手般笼罩着整个村落。
陈雨突然指着村口:“那个人是谁?”
戴斗笠的男人站在槐树阴影里,手中举着张泛黄的纸。
距离太远看不清内容,但林深认出了纸上的红印——和他手背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男人缓缓转身,斗笠边缘露出的手腕内侧,有道与他方向相反的槐树状疤痕。
夜风带来若有若无的童谣,跑调的童声混着槐花香钻进鼻腔:“槐树爹,槐树娘,生个儿子断阴阳……”林深的疤痕突然灼烧起来。
他低头看去,纹路正在缓慢变化——原本朝手心生长的“树根”,此刻正调转方向,朝小臂内侧的心脏位置蔓延。
副驾上陈雨的惊呼声遥远得像从井底传来,他眼前闪过无数碎片:1998年暴雨夜祖母扭曲的喉结、阁楼里母亲孕检单上被划烂的性别栏、还有石棺里那具半男半女的风干尸体……当他再次抬头,戴斗笠的男人己消失不见。
槐树阴影里,有片槐叶正缓缓飘落,叶脉竟组成了两个血字: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