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缭绕中,她手中的佛珠突然“啪”地散落,108颗菩提子滚过青砖,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太后!”
随侍的静云急忙俯身捡拾,却见太后指尖按在第36颗佛珠上——那是颗有裂痕的珠子,裂缝里隐约刻着极小的“幽”字。
沈明懿垂眸,声音淡如晨雾:“老了,连佛珠都握不住。”
她任由静云将珠子串起,袖口滑下寸许,露出绣在里侧的“北”字,针脚细密如蚊,在月白羽衣上几乎看不见。
静云心中一凛。
太后的佛珠从不错乱,今日特意散落,必是要传递消息。
第36颗裂痕,对应沈家军在幽州的3.6万兵力;袖口的“北”字,是警示柔然动向。
她默默记下,待佛堂早课后,便要将消息传给陈绣巧——那个在御衣局当差的苗族绣娘,是太后安在后宫的眼睛。
巳时三刻,太后乘鸾舆至曲江池放生。
春光明媚中,百余名宫女捧着金鳞锦鲤,随她沿池而行。
沈明懿亲手将一尾锦鲤放入水中,鱼腹微微鼓起——陈绣巧昨夜缝入的布防图,正藏在鱼鳔里,图上朱砂点着裴氏私兵在城西破庙的兵器库。
“太后慈悲,福泽万民。”
随驾的柳淑妃低眉顺目,袖中帕子绣着三朵莲花——裴氏三月走私三成盐引的标记,正是陈绣巧今早刚告诉她的。
沈明懿忽然驻足,望着池面涟漪:“哀家昨日梦见先帝,说河西的盐池该晒盐了。”
她指尖轻点栏杆,三下快两下慢——这是沈家军旧部的暗号,意为“速查河西”。
柳淑妃心中暗惊,表面却笑道:“臣妾明日便去典籍库,找些晒盐的旧法呈给太后。”
她知道,太后所谓“晒盐”,实则是让她查裴氏在河西的私铸记录。
放生毕,太后移驾临波亭。
何棠幼捧着户部账册跪在阶下,看似在汇报春季赋税,袖中却藏着陈绣巧从鱼腹取出的布防图。
沈明懿扫过账册,忽然道:“幽州的粮商,近来可安分?”
何棠幼心中一跳,昨日在西市粮铺听见的对话突然清晰:“粮车重如铁,车辙深三尺。”
她垂眸道:“回太后,幽州粮商三月未缴税,臣己记下。”
话毕,指尖在账册边缘快速划过——这是与太后约定的暗号,“三月未缴税”即“发现兵器走私”。
沈明懿颔首,目光落在何棠幼的袖口。
那里绣着半枝忍冬花,却是反向的——陈绣巧昨夜连夜绣的,代表裴氏党羽李崇晦的动向。
她忽然轻笑:“哀家累了,静云,送何女官出去。”
静云领命,路过假山时忽然“失手”碰落何棠幼的账册。
趁捡取时,她将一方绣着“北”字的帕子塞入账册——太后袖口的“北”字,此刻落在何棠幼手中,意味着沈家军即将北上布防。
申时,陈绣巧在御衣局接到静云的口信,开始为太后绣夏季礼服。
她指尖在衣襟内侧绣了只振翅的海东青,鹰爪抓着三簇忍冬花——这是耶律云萝的骑兵暗号,意为“裴氏党羽在城西破庙”。
绣完最后一针,她忽然听见窗外喧哗,原来是伽罗娜的波斯商队路过,车队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河西私盐的味道。
酉初,萧默然来到太后寝宫。
沈明懿正在佛前抄经,佛珠静静躺在经案上,第36颗裂痕在烛光下格外明显。
她指腹抚过裂痕,忽然道:“皇帝可还记得,先帝在时,河东盐池的产量?”
萧默然心中一凛,太后这是在问裴氏私铸的证据。
他望向佛珠,36颗裂痕,3.6万沈家军,加上袖口的“北”字,柔然动向、幽州布防、河西私铸,三桩要事在他脑中连成一线。
“儿臣记得,”他低声道,“河东盐池年产两千五百引,可去年户部却批了三千引。”
话毕,将伽罗娜的波斯星盘放在经案上,盘底的河西星象正对着佛珠裂痕——这是无声的回应:私铸钱炉,就在河西。
沈明懿忽然咳嗽,静云立刻奉上茶水。
她借机将绣着“北”字的帕子放入萧默然袖中,指尖在他掌心轻叩三下——沈家军三日后抵达长安。
夜色渐深,陈绣巧的绣绷上,海东青的鹰爪己抓住半片忍冬花。
她不知道,这只绣在礼服上的海东青,将在三日后随太后的鸾舆出现在城西破庙,而何棠幼早己带着户部的封条,等在兵器库门前。
这一日的佛堂、曲江池、御衣局、户部,看似各自运转,却在沈明懿太后的佛珠裂痕中,在陈绣巧的绣针下,在何棠幼的账册里,织成了一张让裴氏无法逃脱的网。
当耶律云萝的骑兵在城郊看见绣着海东青的令旗时,城西破庙的兵器库己堆满了盖着户部官印的封条——而这一切,都始于清晨那串散落的佛珠,和袖口那道几乎看不见的“北”字绣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