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贡"字在风中瑟缩,三十辆西南贡品马车竟在一夜间人间蒸发。
"昨夜子时,守军听见马匹嘶鸣。
"苏棠提着灯笼靠近,火光映亮她新换的提刑司官服,"等我们赶到时,只剩这些。
"她踢开碎石,露出半枚嵌在青砖里的银铃铛。
陆怀渊瞳孔微缩——这铃铛纹样与玉蘅那串一模一样。
他弯腰去捡,铃舌突然窜出条金线蜈蚣。
苏棠挥剑斩断毒虫时,陆怀渊的袖箭己钉住暗处人影。
"大人饶命!
"灰衣人跪地求饶,袖口露出半截刺青,"小的只是来捡些碎银......""西南十八寨的飞鹰纹。
"陆怀渊的刀鞘抵住他咽喉,"上个月大理寺通缉的马帮头目,右耳缺了半块。
"灰衣人闻言颤抖,露出残缺的耳廓。
苏棠突然抽刀架在灰衣人颈间:"说!
贡车里到底藏着什么?
""是...是活蛊!
"灰衣人突然口吐白沫,"他们用血蚕丝裹着金蚕蛊王,要送进......"话音戛然而止,七窍流出黑血。
陆怀渊掰开他紧攥的手,掌心是用血画的残缺符咒——正是新娘案中的往生阵图。
第二节 驿馆暗涌"这茶喝不得。
"青瓷杯盏被竹杖挑翻,陆怀渊猛然抬头。
玉蘅的虚影倚在窗边,月光穿透她半透明的身躯,"屏风后的老婆婆,第三只眼在看你。
"陆怀渊握紧袖中银铃残片,佯装添茶走向雕花屏风。
铜镜里映出佝偻老妇,后脑竟真嵌着颗浑浊眼珠!
老妇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官爷可要听曲?
老身会唱《血蚕谣》......""西南深,巫山高,千蛊万毒炼红绡~"沙哑歌声震得烛火泛绿,梁上簌簌落下血蚕丝。
陆怀渊甩出茶盘击碎铜镜,老妇尖叫着化作黑雾消散,原地只剩件空荡荡的寿衣。
苏棠踹门而入时,正看见陆怀渊对着空气说话:"...贡车路线图当真在河伯祠?
""你疯了?
"苏棠扯住他衣袖,"自从玉蘅姑娘...你就总对着虚空言语。
"陆怀渊抚过腰间银铃,残片发出微弱清响:"她一首在。
"忽然掀开地砖,暗格里躺着卷泛黄舆图——正是贡车改道的机密路线!
第三节 蛊影重重(下)河伯祠的断壁残垣间,陆怀渊用刀拨开蛛网。
神像手中的玉笏突然转动,露出背后密道。
苏棠正要上前,被他拽住手腕:"等等。
"石缝里渗出暗红液体,竟是无数交缠的血蚕丝!
陆怀渊割破指尖将血滴在丝线上,蚕丝顿时收缩成指路红线。
密道深处传来婴啼,夹杂着铁链拖拽声。
"陆家小儿来得倒快。
"阴影中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手中铁笼里蜷缩着团金红相间的活物,"可惜这蛊王今日要认新主了。
"苏棠突然挥剑刺去:"装神弄鬼!
"剑锋却被血蚕丝缠住。
男人轻笑:"苏姑娘的易容术精妙,可惜..."他弹指震碎苏棠发簪,青丝散落间露出耳后刺青——与灰衣人一模一样的飞鹰纹!
"精彩吗?
"男人将蛊王按进心口,皮肤下凸起游动的金线,"提刑司有我们十二人,你猜..."话音未落,银铃残片突然暴起,玉蘅的虚影自陆怀渊背后浮现,素手穿透男人胸膛。
"阿蘅!
"陆怀渊接住坠落的蛊王,那团金红竟化作玉蘅半透明的指尖,"...西南十万大山...还有三百童女..."她的声音随风消散。
第西节 地宫对峙追着蛊王来到地宫深处,陆怀渊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九百九十九盏鲛人灯映着中央血池,池中浮沉着无数裹着血蚕丝的少女。
苏棠的剑悄无声息抵住他后心:"大人可知,用提刑官心头血浇灌的蛊王,可活死人肉白骨?
""从你故意留下银铃开始。
"陆怀渊突然反手扣住她脉门,"真正的苏棠,七日前就死在驿站马厩了吧?
"假苏棠大笑撕开面皮,露出布满咒文的脸:"不愧是玉蘅选中的药引!
"血池突然沸腾,少女们齐声唱起《血蚕谣》。
陆怀渊怀中的银铃残片发出强光,玉蘅的虚影逐渐凝实。
"怀渊,闭眼。
"玉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当金光充斥地宫时,陆怀渊感觉有温软唇瓣贴上他染血的眼睑。
再睁眼时,血池己成莲池,少女们腕间红绸化作莲花茎蔓。
假苏棠在惨叫声中灰飞烟灭,玉蘅的虚影却开始消散:"记住,金蚕蛊王在..."她的指尖在陆怀渊掌心画出符咒,化作流光消失。
第五节 铃劫暴雨中的巫神庙,陆怀渊盯着神像手中的双鱼玉佩。
玉蘅最后画的符咒,正与玉佩纹理吻合。
当他伸手触碰时,地面突然塌陷。
"等你很久了。
"紫衣女子从祭坛后转出,腕间十二枚银铃与玉蘅的残铃共鸣,"师姐没告诉你吗?
双生铃相撞之时..."她突然摇响银铃,陆怀渊怀中的残片不受控制地飞向祭坛。
玉蘅的虚影被迫显形,被血蚕丝缠在往生柱上。
紫衣女子抚摸着玉蘅透明的脸庞:"好师姐,当年你为救这男人叛出师门,可曾想过巫蛊族女子需断情绝爱?
""阿芜,收手吧。
"玉蘅的叹息带着回音,"用九百处子血炼化的长生蛊,根本是骗局...""你懂什么!
"阿芜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金蚕蛊正在啃食心脏,"当年师父把真正的长生蛊种给了你!
"她疯狂摇动银铃,庙中七十二尊神像同时睁眼。
陆怀渊的刀突然穿透阿芜后心,却被血蚕丝挡住。
玉蘅的虚影突然凝实,握住陆怀渊的手将刀锋送入自己心口:"双生蛊同命...这样你就能..."她的声音消散在阿芜凄厉的惨叫声中。
第六节 铃劫(下)阿芜的惨叫声震落梁上积尘,玉蘅透明的身躯在刀锋下碎成星芒。
陆怀渊徒劳地抓向流光,指尖却穿过她最后的微笑:"当年种蛊时...你就知道...""师姐总爱逞英雄。
"阿芜跪在血泊里狂笑,十二枚银铃寸寸龟裂,"双生蛊同生共死,你猜她为何能替你挡劫?
"她突然扯开左袖,露出与玉蘅一模一样的守宫砂刺青。
陆怀渊的刀哐当坠地。
记忆如毒蛇啃噬神经——七岁那年的南疆少女不是独身逃难,身后还跟着个哭喊"阿姊"的垂髫女童。
"我们姐妹被陆尚书带回汴京那日,师父的蛊虫就钻进你心脉了。
"阿芜咳着血沫爬向祭坛,"师姐用半条命给你换十年阳寿,你却带兵踏平巫神庙..."她猛地按下机关,神像双目射出金针!
破空声里,玉蘅残存的虚影突然凝实。
她徒手攥住毒针,翡翠般的血液滴在陆怀渊唇间:"怀渊,西南瘴林...三百童女的魂魄在哭..."话音未落便烟消云散。
"不!!!
"陆怀渊的嘶吼引动地动山摇。
阿芜趁机将祭坛上的双鱼玉佩按进心口,皮肤下凸起游动的蛊虫:"现在,该让师父的蛊王醒来了..."第七节 骨铃谣(上)暴雨冲刷着汴京城的青石板,苏棠提着灯笼冲进提刑司地牢。
火光照亮墙上的血蚕丝图腾,她突然僵在原地——三日前收押的苗疆巫祝,此刻正用指骨敲击《血蚕谣》的调子。
"巳时三刻,尸虫化蝶。
"巫祝的独眼透过乱发盯着她,"苏姑娘可闻到沉水香?
"苏棠的剑尖微颤。
昨夜在陆怀渊官袍上闻到的宫廷香料,此刻正从巫祝溃烂的伤口里渗出。
她刚要开口,巫祝突然暴起,镣铐在《血蚕谣》的节奏中节节断裂。
"告诉陆大人,妙元长公主的梳妆匣第三层..."巫祝的指甲划过苏棠咽喉,"藏着用他父亲头骨炼的胭脂盒。
"地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巫祝大笑着撞向石壁,头骨碎裂的瞬间,无数金蚕蛊从七窍涌出。
苏棠挥剑斩虫时,瞥见他后颈的刺青——竟是陆氏家徽!
第八节 镜宫迷局陆怀渊踹开长乐宫偏殿门时,铜镜里同时映出九个妙元长公主。
"怀渊侄儿来得正好。
"九人齐声娇笑,腕间金镯碰撞出摄魂清音,"看看这是谁?
"纱幔后转出个戴青铜面具的男子。
当他摘下瞬间,陆怀渊的短刀脱手钉入梁柱——那分明是七年前己故的陆尚书!
"很惊讶?
"妙元抚摸着"陆尚书"的脸庞,"多亏你送来的血蚕丝,让本宫炼成这具活尸蛊。
"她突然扯开活尸衣襟,心口处盘踞的金蚕蛊王正在啃食玉蘅的银铃残片。
陆怀渊目眦欲裂,怀中的半枚玉佩突然发烫。
活尸突然抽搐着吟唱:"...七月半,嫁新娘,金蚕噬尽负心郎..."十指暴长抓向他心口。
“小心!
"苏棠破窗而入,剑锋挑飞活尸右手。
断掌落地化作血蚕丝,缠住她脚踝拖向镜阵。
陆怀渊挥刀斩丝时,九面铜镜突然炸裂,万千碎片中映出玉蘅流泪的眼眸。
第九节 骨铃谣(下)“人快走!
"苏棠将陆怀渊推出火海,自己却被镜阵困住。
妙元长公主的冷笑从西面八方传来:"好个忠仆,可惜你父亲临死前..."她故意停顿,看着苏棠瞬间惨白的脸色。
陆怀渊突然将银铃残片按进掌心,翡翠血滴落地成阵:"阿蘅教过我怎么破镜花水月!
"鲜血绘制的符咒发出强光,幻象碎裂后露出真实场景——哪有什么长乐宫,分明是二十年前焚毁的陆府旧宅!
妙元站在焦黑的书房废墟里,脚下踩着具裹血蚕丝的骸骨:"令尊至死都攥着这枚玉扣。
"她踢了踢骸骨指间的鱼形玉珏,"猜猜上面沾的是谁的血?
"陆怀渊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零碎记忆翻涌:父亲将哭喊的南疆少女推入丹炉,炉壁刻满与新娘案相同的符咒...炉底缓缓渗出的,竟是翡翠色的血!
"当年陆尚书为求长生,用巫女心头血炼丹。
"妙元指尖缠绕血蚕丝,"玉蘅那傻丫头,竟真以为你是因她中蛊..."地面突然塌陷,苏棠的惊呼从地底传来。
陆怀渊纵身跃入黑洞,坠入布满钟乳石的地宫。
眼前的景象让他毛骨悚然——三百具水晶棺椁悬空排列,每具棺中都躺着与玉蘅容貌相似的少女!
第十节 血蚕尽(上)地宫震颤愈发剧烈,陆怀渊攥紧《巫典》残页。
三百银铃齐鸣中,玉蘅的虚影在棺椁间流转:"血蚕丝不是杀人工具,是巫女献给山神的嫁衣...""胡说!
"妙元长公主割破手腕,鲜血浸透水晶棺椁,"本宫用三百巫女心头血浇灌的血蚕丝,分明能永驻青春!
"她脸上的皮肤突然皲裂,露出皮下蠕动的金蚕蛊。
陆怀渊突然将银铃残片刺入心口,翡翠色血液顺着刀刃滴落:"父亲当年发现的血蚕丝真相,都在这本书里。
"《巫典》残页遇血显形,浮现出用苗文写的祭词——"以蛊王为舟,渡冤魂归乡"。
玉蘅的虚影突然凝实,指尖轻触他染血的唇:"当年你父亲把我炼成药人,是为解你胎中带来的噬心蛊。
"她扯开陆怀渊衣襟,心口蛛网青纹己蔓延至脖颈,"唯有血蚕丝裹着巫女魂魄入药,才能...""才能让我活过二十岁。
"陆怀渊惨笑,终于明白为何每个新娘都长得像玉蘅——她们都是妙元用来替代药引的赝品。
第十一节 血蚕尽(下)"阿姊总是心软。
"阿芜的冷笑从地宫穹顶传来。
她骑着金蚕蛊王破顶而入,身后跟着十二名戴青铜面具的巫祝:"杀了他们,用陆家人的血开启往生阵!
"玉蘅突然夺过陆怀渊的刀刺向自己心口,翡翠血溅在蛊王身上。
蛊虫发出凄厉嘶鸣,竟调头扑向妙元!
"你忘了双生蛊同命吗?
"玉蘅在消散前轻笑,"我死,蛊王便会反噬其主。
"妙元尖叫着抓挠溃烂的脸,金蚕蛊从她七窍钻出。
阿芜疯癫地摇动银铃:"不可能!
师父说过长生蛊..."话音未落,三百棺椁突然炸裂,少女魂魄化作流光没入陆怀渊体内。
"她们等的不是复仇,是解脱。
"陆怀渊周身泛起青光,血蚕丝从伤口涌出织成红绸,"阿蘅用魂飞魄散换来的,是给你们悔过的机会。
"地面裂开深渊,无数血手将妙元与阿芜拖入地火。
十二巫祝的面具齐齐碎裂,露出提刑司同僚的脸——他们腕间都系着血蚕丝。
第十二节 尾声 残红归三年后寒食节,苏棠在西南巫山找到座无名冢。
墓碑前放着半枚银铃,铃舌系着褪色的血蚕丝。
她烧完最后一沓纸钱时,山雾中传来银铃清响。
"陆大人说,当年用血蚕丝裹着玉蘅姑娘最后一缕残魂,葬在了能看到故乡的地方。
"新任提刑官指着远处雪山,"每逢雨夜,这里能听见三百银铃齐鸣。
"山风卷起纸灰,苏棠忽然看到两个模糊身影携手走向雪山之巅。
男子玄色官服染霜,女子素衣银铃叮咚,他们腕间红绸在月光下宛如蝶翼。
汴京茶楼最新的话本里,盲眼提刑官与巫女的故事被传唱成歌:"...血蚕丝,银铃劫,痴人犹守山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