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仿佛压着烧红的烙铁,后脑勺的钝痛随着心跳节奏不断叩击天灵盖。
他艰难地睁开被冷汗浸湿的眼帘,模糊的视野里,七八张焦灼的面孔正在摇晃,如同浸在潭水中的倒影。
"让开些!
别都围着!
"有人扯着嗓子喊。
沈空嗅到青草混着铁锈的腥气,这才想起自己正躺在演武场的黄沙地上。
三日前刚下过雨,沙土下透出几簇倔强的野茅草,此刻正挠着他的脖颈。
记忆如潮水漫过——晨课结束时,隔壁镇刚习武的冼师弟新得的玄铁陀螺在青石板上旋出残影。
那暗器般的凶物裹挟着破风声横扫下盘,自己腾挪时踩到未干的露水......"沈师兄,你这可是硬生生用后脑勺砸碎了半寸厚的花岗岩。
"说话的是总爱穿绛红短打的龚师妹,此刻她正用绢帕按着他后颈渗血的擦伤,"方才你瞳孔都散了,真该让药庐的孙先生用银针探探..."沈空撑着手肘支起上半身,沙粒从发间簌簌而落。
远处传来兵器相击的铮鸣,演武场东侧的铜铸饕餮像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自己虎口处新结的茧——这是三个月来苦练龙爪手的印记,却抵不过一个初学者的意外。
"无妨。
"他哑着嗓子摆手,喉间翻涌着血腥味。
搀扶他的赵师弟掌心潮湿,那是沈家旁支庶出的孩子,此刻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
沈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沈家三房独子竟被个陀螺撂倒,当真辱没了祖上龙神血脉。
镇上唯一的演武场位于龙脊山脚下,由十二根刻着蟠龙纹的玄武岩柱围成。
七岁孩童觉醒龙珠后,便要在此修习《万龙宝典》筑基篇。
沈空至今记得五年前那个暴雨夜——他蜷缩在祠堂角落,看着掌心浮现的赤色龙珠在黑暗中明灭,像极了传说中陨落真龙的眼睛。
"赤龙淬体,橙龙凝气..."龚师妹突然念起龙珠七境的歌谣,指尖凝出一缕橙芒,"我上月突破橙龙境时,阿爹赏了这串珊瑚珠。
"她腕间赤红珠串随动作轻响,恰好盖住沈空袖中龙珠的嗡鸣——他那颗赤珠边缘,始终萦绕着不祥的黑雾。
场边榆树上突然惊起飞鸟。
沈空转头时,正看见冼师弟弯腰拾起那个凶器陀螺。
玄铁打造的尖锥在阳光下泛着蓝光,分明淬了毒。
"对不住啊沈师兄。
"少年咧嘴露出虎牙,却将陀螺故意往他这边踢了半步,"我阿姐从东龙城带回的小玩意,说是东突大陆的孩童玩具..."沈空瞳孔骤缩。
三十年前那场大战后,任何与东突相关的事物都带着血腥味。
他强撑着站起来,突然发现陀螺底部刻着微型阵法——那根本不是玩具,而是能探测龙珠波动的间谍装置!
夕阳将沈空的影子拉得细长,像条蜕皮失败的蛇。
他刻意绕远路经过龙脊潭,将那个陀螺沉入最深处的淤泥。
潭水倒映着他额角的淤青——那里隐约浮现出鳞片状的纹路,每次受伤都会如此。
回家里的石阶盘桓如卧龙,每一步都牵扯着背肌撕裂般的疼痛。
经过宗祠时,檐角风铃忽然无风自动。
沈空瞥见祠堂深处那幅泛黄的先祖画像——画中人踏着深紫逆鳞,指尖缠绕的却不是传闻中的缚龙索,而是条褪色的布带。
那是沈家最大的禁忌。
三年前的中元节,他偶然撞见父亲跪在祠堂暗格前。
那方乌木匣里躺着半片龙角,断面处渗出的金液在月光下组成诡谲文字:血脉即枷锁。
当晚他发了高热,梦里总有双竖瞳在枕畔凝视。
"阿空!
"一声断喝惊散回忆。
廊柱阴影里转出个魁梧身影,玄铁护腕在暮色中泛着血痂般的暗红。
父亲沈鹰犀利的目光扫过他额角的淤青,鼻腔里挤出冷哼:"明日祭龙大典,你若还是这般废物模样,不如去给你二叔当个抄书童!
"沈空垂头盯着父亲腰间的龙纹玉带钩——那是城主赏赐的宝物,却日夜吸收佩戴者的龙气。
他忽然注意到钩尾新镶了颗东突特产的蓝晶石。
绕过回廊时,母亲秦素心的算盘声隔着纸窗传来。
沈空正要叩门,忽听得算珠突兀地停在了"七"的位置——这个数字在龙语中代表"背叛"。
透过窗纸缝隙,他看见母亲正在账册上绘制星图,而那些连线分明组成了东突大陆的机械图腾!
"进来。
"母亲的声音比往日低沉。
沈空推门瞬间,她己用袖袍盖住账册,但砚台里未干的墨汁泛着诡异的荧蓝色——这是东突密文专用的"幽荧墨"。
"伤处要敷药。
"她递来青瓷瓶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烙印。
沈空看得真切,那是龙牙咬合的图案,与沉入潭底的陀螺底纹一模一样。
残阳如血时,沈空蜷在厢房角落摩挲那枚龙鳞佩。
祖传玉佩今夜格外灼热,借着烛光能看到鳞片纹理间游动着金丝。
当他无意将玉佩按在额角淤青处时,整间屋子突然弥漫起海潮的气息。
玉佩表面浮现出细小的龙语:祭典子时,龙脊潭见。
最骇人的是,这字迹与他自己的笔迹分毫不差。
窗外传来机械蜘蛛爬过瓦片的咔嗒声。
沈空吹灭蜡烛的瞬间,看到对面屋檐上蹲着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那人左手指节分明是东突的机械义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