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离我的眼球只有半寸远，腐臭味扑面而来。
我猛地后仰，后脑勺撞在门框上。
剧痛中，藏经阁里的撕纸声戛然而止。
"师弟莫要顽皮。
"唐僧的声音从殿内飘来，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让那位施主进来吧。
"搭在肩头的枯手突然软化，像融化的蜡烛般垂落。
小沙弥腐烂的脸上挤出笑容，碎肉从嘴角簌簌掉落："师父叫你呢。
"踏入大雄宝殿的瞬间，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烛火绿光里，那些镶嵌在观音像胸前的眼球同时转动，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金池长老面前的供桌上，那颗心脏还在跳动，每搏动一次，就从冠状动脉喷出黑血。
"施主可知无遮二字的真意？
"金池长老捻动佛珠。
现在我看清了，那些暗红珠子表面不时凸起五官的轮廓，像有无数张脸在内部挣扎。
唐僧依然跪在血肉蒲团上，后背的金佛正在溶解。
黄金液体顺着脊椎沟流下，在尾椎骨处凝成一条蝎尾似的突起。
"弟子以为..."唐僧开口时，后脑勺的裂缝里渗出黏液，"无遮即无碍，是放下我执的大境界。
"殿顶突然传来抓挠声。
我抬头看见横梁上倒挂着十几个"僧人"——他们像蝙蝠般用袈裟裹住身体，***的小腿布满尸斑，脚踝上拴着锈迹斑斑的铜铃。
金池长老突然拍手。
供桌下的地板轰然开裂，六个小沙弥抬着石槽走出来。
槽里泡着张完整的人皮，在绿色液体中如海藻般起伏。
"《金刚经》第三十二品。
"老和尚用指甲划开人皮，"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随着他诵读，人皮表面浮现出金色经文。
那些字迹像活物般蠕动，最后脱离皮肤悬浮在空中。
当最后一个字离开，槽里的人皮立刻干瘪萎缩，变成灰烬。
我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现在明白藏经阁那些古籍的材质了——根本不是羊皮或宣纸，而是数以百计的人皮。
"该玄奘法师了。
"金池长老突然看向我，眼球凸出到几乎要掉出眼眶，"就用这位施主的皮如何？
"唐僧缓缓站起，后背的蝎尾"咔嗒"一声伸首。
首到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影子与身体动作不同步——烛光下的僧人影子，分明长着三头六臂。
殿门在巨响中关闭。
横梁上的倒挂僧们齐声尖笑，铜铃疯狂作响。
唐僧向我走来时，袈裟下摆伸出更多惨白的手臂，像蜘蛛展开步足。
"等...等等！
"我撞翻烛台，绿火瞬间引燃地上的经幡，"你们不是要等孙悟空吗？
"整个大殿突然死寂。
金池长老的佛珠"啪"地断开，珠子滚落一地，每颗都在尖叫。
唐僧的动作凝固了，后背的蝎尾悬在我眉心前一寸，滴落的金液在鼻尖上灼出白烟。
"你怎知那个名字？
"老和尚的脸皮簌簌脱落，露出下面蜂窝状的肌肉组织。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但求生本能让我继续胡诌："齐天大圣孙悟空，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妖猴！
他不是该保唐僧取经吗？
"唐僧突然抽搐起来。
他的头向后仰到极限，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有东西要钻出来。
后背的金佛全部爆裂，黄金溶液在空中凝成锁链的形状。
"铛——"远处传来钟声。
所有倒挂僧同时坠落，在触地前化作黑烟。
金池长老惊慌地扑向供桌，从心脏里挤出一股黑血抹在眼皮上。
"时辰到了..."他嘶哑地说，"尊者要醒了..."地面开始震动。
供桌上的心脏急速枯萎，观音像胸前的眼球一个接一个爆裂。
我趁机撞向侧面的经幡，没想到看似厚重的织物竟像蛛网般被轻易撕破。
跌进黑暗的甬道时，最后看见的是唐僧裂开的头颅——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天灵盖里钻出来，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我在狭窄的隧道里手脚并用。
墙壁触感湿滑温热，分明是某种生物的食道。
身后传来液体流动的声响，还有指甲刮擦石壁的刺耳噪音。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
出口被藤蔓遮蔽，拨开时扎了满手木刺——那些"藤蔓"其实是干枯的手指，从洞顶垂下来形成帘幕。
月光下出现一片坟场。
歪斜的墓碑间散落着儿童尺寸的骷髅，每具头骨天灵盖上都有规则的圆孔。
远处禅院的轮廓在月光中扭曲变形，飞檐翘角像痉挛的手指般抓挠夜空。
"别看月亮..."声音来自墓碑后。
一个只剩半边身子的僧人靠在碑石上，左半侧身体布满咬痕。
他的右手死死攥着块木牌，上面用血写着"莫信取经人"。
"金池...把童男童女...喂给观音..."他每说一个字，喉咙里就涌出黑色蛆虫，"唐僧是...是..."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眼珠突然胀大，虹膜上浮现出迷你观音像。
我后退时踩到什么东西——是串褪色的佛珠，其中一颗裂开的珠子里，蜷缩着微型婴儿的干尸。
禅院方向传来号角声。
那不是金属制品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喉鸣。
天空中的月亮突然流血了，血滴落在墓碑上，刻画出蜿蜒的沟壑。
我跌跌撞撞跑向树林，却在林边踩空坠入深坑。
落地时身下传来"咔嚓"声，借着血月微光，看见坑底堆满白骨。
所有骨殖的肋骨都被拆开，摆成莲花的形状。
坑壁上有人用指甲刻的字："他们骗了我们，根本没有西天"。
头顶传来脚步声。
我屏息缩进骨堆，看见唐僧站在坑边。
月光下他的影子延伸出十几条触须，每条末端都长着迷你佛首。
那些金佛头颅转动着，吐出分叉的舌头探测空气。
"施主..."唐僧的声音变成男女老幼的混合体，"你掉了东西..."他扔下个物件。
那东西滚到我跟前——是我在斋堂吃饭时用的青瓷碗。
碗里盛着的却不是饭食，而是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球，瞳孔正对我疯狂转动。
当唐僧的影子触须伸进坑洞时，远处突然响起炸雷般的吼声："师父！
俺老孙来也！
"坑边的唐僧瞬间扭曲变形，像被无形大手捏住的橡皮泥。
他的皮肤下鼓起无数小包，那些移动的凸起最终在后背聚集成驼峰状物体。
我趁机扒着坑壁凸起往上爬。
快到边缘时，摸到个冰凉的东西——埋在土里的九环锡杖，杖头月牙刃上沾着新鲜脑浆。
禅院方向金光大作，接着是建筑物倒塌的轰鸣。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夜空中有个巨大无朋的阴影正与某道金光缠斗，而血月中央，缓缓睁开了一只横贯天幕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