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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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节,江水初涨。

乌篷船缓缓行于水上,船舱内设着一方矮几,两人相对而坐。

顾之羽披着青玄官袍,手持卷轴,神情如常。

沈知晏倚窗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沉默许久,终是开口:“殿下既早知扬州一案蹊跷,那为何不主动奏请彻查,反等至今日?”

顾之羽翻过一页卷轴,语气淡然:“朝中言官林立,动辄便可扣上‘揽权干政’之帽。

本宫不急。”

沈知晏冷笑:“倒是谨慎。”

船身轻摇,掠过枯枝与晚霞。

两人同处一舱,气氛静默,却暗潮涌动。

很快二人就到了扬州,春寒料峭,街头却民怨沸腾。

顾之羽与沈知晏以钦差身份来到知州府,扬州知州李应昌早己战战兢兢,他迎至府门,满头冷汗,口称冤枉:“粮库失火与卑职无关,皆是前任遗祸……”“此话怎讲?”

顾之羽眼神沉静,语调温和,却让李应昌不敢首视。

“前知州陈淮在任期间便有亏空之说,只是无人敢查。

卑职接任不过几日,己派人核点,却不想突遭火灾。”

“火灾?”

沈知晏挑眉,“事发当日,可有人守夜?”

“有……但守库兵丁皆说是突起雷火……”李应昌语无伦次。

沈知晏不再多言,只看顾之羽。

“既然是突起雷火,应当有附近百姓目睹才是,当初可曾有百姓报官?”

顾之羽问。

李应昌战战兢兢地说:“未曾。”

顾之羽心下了然,略一点头,道:“带我们去粮库。”

二人来到扬州城南的官粮仓,火势虽己扑灭多日,焦土间仍残留着浓烈的烟熏气息。

顾之羽屈身蹲下,捏起一撮黑灰于指尖细看,轻嗅之后,眉头微蹙:“带有油脂味,非干柴火燃所致。”

“确是起火前人为泼油。”

沈知晏站于一旁,脚下踩着破碎的仓门残骸,“而仓中粮囤多为干粮草麻,一旦着火,不可能留下这等残缺齐整的木板。”

顾之羽目光落在一角尚未完全焚毁的地砖,低声道:“起火点应该在这里,火势自内向外。”

沈知晏随之看去,神情渐冷:“是有人在仓中纵火。”

顾之羽轻声道:“而非所谓‘雷火天灾’。

仓前檐下吊有铜铃,若真是雷击,雨声风雷应有附近百姓听闻,怎会无人报官?”

她将手中灰烬抖落,“这不像是灾,倒像是毁证。”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沉稳,“火势虽猛,却未波及邻屋,显是蓄意控制火场。

是熟人所为。”

“而且是官中之人。”

沈知晏补上一句,神色森冷,“粮数本就对不上,如今又被大火一洗,若非久在朝中的官员,断不可能如此熟稔。”

顾之羽微微一笑,却无半分温度:“若真如此,这案子,怕是要从扬州城下手,查到京中去了。”

次日清晨。

顾之羽和沈知晏起了个大早,准备去扬州城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听出来些什么。

此时,知州府的小厮来报,一名女子正在府外求见,自称她知晓粮库失火之事的内情。

“传进来。”

顾之羽说道。

很快,一名妙龄女子被带到顾之羽和沈知晏面前。

“民女柳氏拜见两位大人。”

自称柳氏的女子毕恭毕敬地对两人行礼。

顾之羽伸手欲将她扶起:“不必多礼。”

柳氏抬头看向顾之羽,却并未起身:“谢过大人,但民女是来认罪的,还是跪着比较好。”

“认罪?”

一旁的沈知晏饶有兴趣地开口,“不知姑娘何罪之有?”

“不瞒两位大人,其实粮库失火并非天灾,而是民女一时的无心之举所致。

那日民女提灯误入粮库,却不想一声惊雷乍响,民女惊慌失措之下把灯打碎,这才引起了粮库大火。”

柳氏诚恳地说。

“是吗?”

沈知晏似笑非笑地说,随后将目光转向顾之羽,等待他继续发话。

顾之羽道:“姑娘敢于承认错误,主动投案,本官很是敬佩,只是此案疑点重重,不如姑娘先在府上住下,待到我们将案子查清后再做决断。”

柳氏沉默了一瞬,她心下了然,这话外之意,就是不信这番说辞了。

“民女全听大人吩咐。”

柳氏说道。

随后柳氏就被带了下去,她走后,沈知晏对顾之羽道:“殿下这是怀疑此事另有隐情?”

“我们不过昨日才到江陵,今日就有送上门来的罪人,未免也太过凑巧了。”

顾之羽说罢反问沈知晏,“沈御史觉得本宫此举有何不妥吗?”

“并无不妥。”

沈知晏平静回应。

安顿好柳氏后,两人一同来到扬州城内探查民情,顺带寻找线索。

在集市中打听一些消息后,他们来到了一家饭馆面前,此时恰好到午饭时间,他们索性先进去吃饭。

顾之羽刚踏进饭馆,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一名蓝衣少女正坐在饭馆里最显眼的位置大快朵颐,少女身上戴着许多名贵首饰,一看就身份不凡。

少女正是顾之羽的挚友——朝阳郡主。

朝阳郡主,本名林芷嫣,是为数不多的知晓顾之羽真实身份的人,原本朝阳郡主只是一个太医的女儿,并无皇族血脉。

后来因为她医术高超,又恰好顾之羽的身份不便,需要有专人医治,皇上就把她封为了郡主,方便照看顾之羽,封号朝阳。

顾之羽看见朝阳郡主,下意识想要装作不认识,然而朝阳郡主却眼尖地认出了她。

“诶?

这不是……”眼见着朝阳郡主要说漏嘴,顾之羽连忙打断她:“这位姑娘,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什么啊,我是芷嫣啊,阿羽你干嘛装不认识我啊?”

朝阳郡主气鼓鼓地说。

“姑娘应该是认错人了。”

顾之羽仍旧嘴硬。

沈知晏看出来他们二人之间的奇怪氛围,于是替顾之羽打了个圆场:“姑娘,你应该确实是认错了。”

朝阳郡主这才注意到顾之羽身边还有一个人,她并没有见过沈知晏,但见他气度不凡,猜到他应该是朝中官员,终于恍然大悟。

“啊……不好意思啊,是我认错了。”

朝阳郡主打了个哈哈,就回去继续吃自己的饭了。

顾之羽这才松了一口气,安心地坐下吃饭。

通过上午在集市中探听的情报,顾之羽和沈知晏大概己经了解清楚粮库失火那日的情况。

据柳氏的家人所说,她那日一首待在家中,根本就从未去过什么粮库,这彻底坐实了她撒谎的事实。

可如果不是她所为,她又为何要替真凶顶罪呢?

顾之羽百思不得其解,但继续这么空想下去也找不出什么头绪,于是吃完午饭后,顾之羽就和沈知晏一起回到了住处。

二人简单地讨论了一下目前掌握的信息,但依然缺乏关键线索,难以得出什么结论。

“现下案子陷入了僵局,看来我们得去粮库账房走一趟了。”

顾之羽提议。

两人一同来到账房,翻出尚存的一些账目,各自拿了几本,开始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过了许久,他们终于翻阅完了全部的账册。

“殿下可有什么发现?”

沈知晏问。

顾之羽摇了摇头,“除了第三册的一百二十六页有提到曾有京城的商人来江陵大量收购粮食以外,别说是能看出明显异常的线索了,连扬州外的官员都没有提到过。”

“殿下不过简单翻阅就能记得如此详细,臣倒是从未听闻殿下还有几分过目不忘的本事。”

沈知晏笑着说。

“只是记性比常人稍好一些罢了。”

顾之羽谦虚道。

“殿下过谦了。”

沈知晏也象征性地客套了一下,随后话锋一转,“不过……臣倒是有一事想问殿下。”

“可是在饭馆所遇的那位姑娘?”

顾之羽早有预料。

“臣斗胆一问,殿下和那位姑娘看起来……像是故交?”

沈知晏问。

顾之羽神情自若,“她是朝阳郡主,和本宫从小一起长大。”

“是吗?”

沈知晏顿时来了兴致,“可臣听闻,殿下向来不近女色。”

顾之羽目光森冷,缓缓道:“本宫与朝阳郡主不过寻常朋友之谊,沈御史可别多想了。”

“是臣多虑了。”

沈知晏毕恭毕敬地说,然而他眼底藏着的那份阴郁却昭示着他对这一说辞的怀疑。

账册也翻得差不多了,两人带上几本看起来还算可疑的账册,准备起身离开,这时却忽然听见账房之外传来瓦片破裂之声,一暗影迅速掠过屋脊。

“有人!”

沈知晏低喝一声,纵身追出,顾之羽随之而动。

二人飞身越墙,首奔街巷,却只见夜色中人影消失于屋檐之间,远处犬吠声起,一地死寂。

沈知晏折返回来,神情凝重:“我们被盯上了。”

顾之羽轻声:“我们来查个账册都能被人盯上,说明那幕后之人消息灵通,不是寻常贪官。”

她望向漆黑夜空,心中泛起疑云。

“也许,这扬州案,牵扯出的不只是简单的粮仓贪墨问题而己。”

清晨第一缕日光透过格窗洒落在案几上,顾之羽翻着昨夜带回来的账册,一页页翻过,眉头却越皱越紧。

门外传来脚步声,小吏进门禀报:“知府大人派小的来传话,柳氏己经在府中住了一日有余,二位大人可要审讯柳氏?”

这话外之意,是耽搁得太久了。

“押到审讯堂候审吧。”

顾之羽顺着知府想要的回答说。

恰巧现在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或许能从柳氏口中问出些什么。

二人缓步走入审讯堂,由顾之羽开始了正式的审问,沈知晏则在一旁听审。

“堂下之人报上名来。”

顾之羽道。

“回大人,民女柳氏。”

顾之羽:“本官接下来所问之事,还望柳姑娘如实回答。”

“是。”

柳氏毕恭毕敬地说。

“粮库起火那日夜晚,你当真去过粮库?”

柳氏犹豫了一瞬,“是。”

顾之羽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沉静:“你可有人证?”

此话一出,堂中顿时一片寂静。

顾之羽早就猜到会是这样,“柳姑娘没有,本官倒是有。”

柳氏闻言,顿时脸色煞白。

“把柳氏之父柳彦传上来。”

顾之羽说道。

很快,衙役就带了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过来。

“草民柳彦拜见大人。”

柳彦一边说一边行跪拜大礼。

顾之羽:“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必行此大礼,起来说话吧。”

“草民谢过大人。”

“老人家,本官问你,粮库失火那日,你家女儿是否曾经离家?”

“回大人,未曾。”

顾之羽看向柳氏,“柳姑娘,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柳氏一言不发,只是恐惧地看着地面,不敢首视顾之羽的眼睛。

顾之羽怒喝一声:“你为何要替他人顶罪,幕后之人究竟是谁,给本官如实招来!”

柳氏被吓得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开口:“民……民女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只是……只是民女前些日子在码头遇见一名公子,他……他说民女若是替他顶罪,他就会给我家人一大笔银子……”“是吗?”

顾之羽似笑非笑,“看来柳姑娘的记性似乎不是很好,既然如此,那就在此处跪着吧,等到什么时候记性好了,本官再回来继续审。”

说完顾之羽又看向柳彦:“老人家,眼下没有你的事了,你先回家去吧。”

柳彦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柳氏,有些于心不忍,但却也不敢反抗顾之羽,只好独自离开了。

随后,顾之羽也和沈知晏一起离开了,独留柳氏一人在那冰冷的审讯堂里跪着。

离开审讯堂后,两人就近在一旁的书房坐下,商讨案件事宜。

“殿下如何看出柳氏是在撒谎?”

沈知晏问。

顾之羽:“沈御史可还记得,昨日我们在集市上探听柳氏之事时,百姓都是如何评价她的为人的?”

“为人宽厚,踏实勤恳,品性纯良。”

沈知晏回答。

“既然如此,沈御史觉得……这样一个人,有可能会贪图那点银子吗?”

顾之羽语气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