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法》《娱乐法实务》整齐地排列着，书脊上的烫金标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陶言坐在梳妆镜前，手指轻轻抚过昨晚熬夜整理的问题清单——整整三页纸，每一个条款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不愧是陶律师的女儿。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眼角那颗泪痣随着她的表情微微上扬。
手机震动起来，周雯发来的消息简洁明了：下午三点，沈氏32层会议室。
陶言深吸一口气，拿起准备好的文件夹走出房门。
客厅里飘着咖啡的香气，父亲陶景学正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看报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专注而平静。
母亲林雅芝站在厨房岛台前切水果，刀工利落得像她在法庭上陈述论点一样精准。
"爸，妈，我有事要说。
"陶言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手指不自觉地卷着发尾。
林雅芝头也没抬："先把牛奶喝了，早上刚从冰箱拿出来的，还凉着。
"陶言端起玻璃杯，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小小的激灵。
她放下杯子，水珠在实木餐桌上晕开一个个小圆点。
"昨天我去沈氏娱乐公司了，"她首视着父亲的眼睛，"他们想签我当艺人。
""啪"的一声，林雅芝手中的水果刀落在砧板上。
半个苹果滚到地上，在浅色地板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你说什么？
"林雅芝转过身，水龙头还在哗哗流着，她修长的手指上沾着苹果汁，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陶言把文件夹推到餐桌中央："我整理了合约要点和风险分析。
沈氏是正规上市公司，新人培养体系很完善，而且...""不行。
"林雅芝关掉水龙头，声音像淬了冰，"绝对不行。
"窗外的麻雀突然扑棱棱飞走了，客厅里只剩下冰箱运作的嗡嗡声。
林正则放下报纸，轻轻摘下眼镜，这个动作让陶言想起他审理重大案件时的样子。
"雅芝，先听孩子说完。
"他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林雅芝抽出纸巾慢慢擦手，纸屑粘在她精心保养的指甲上。
"你知道娱乐圈是什么地方吗？
"她抬头时，陶言看到母亲眼里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东西——不只是愤怒，更像是恐惧，"潜规则、酒局、药物、网络暴力...我经手的相关案件还少吗？
"阳光移到了餐桌中央，照亮了陶言熬夜整理的文件。
她看着那些工整的字迹，突然想起高考那年，她偷偷报考了表演系，录取通知书却被母亲锁进了抽屉。
"妈，"陶言声音发颤，"我己经二十二岁了。
上次你们替我选了法律，这次能不能让我自己决定？
"林雅芝的手指在实木餐桌上敲击，节奏越来越快。
"你以为那些经纪公司是做什么的？
他们包装你、消费你，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一脚踢开！
"她突然抓起文件夹，"这种合约我看得多了，表面光鲜，里面全是陷阱！
""雅芝。
"陶景学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他走到妻子身边，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冷静点，孩子是来和我们商量的。
"林雅芝的肩膀微微发抖，她转向丈夫："你忘了陈法官的女儿了吗？
那个得了抑郁症跳楼的小姑娘？
她才二十五岁！
"陶言倒吸一口冷气。
她记得那个案子，漂亮的女演员，微博上千万粉丝，最后却从公寓楼顶一跃而下。
当时母亲连着一周失眠，半夜还能听见她在书房翻案卷的声音。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陶言看着母亲发红的眼眶，突然意识到那些严厉背后藏着怎样的担忧。
她绕过餐桌，轻轻抱住林雅芝："妈，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教我的那些，我都记得——看清合约条款，保留证据，不单独赴约..."林雅芝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慢慢放松下来。
她伸手抚过女儿微卷的长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让你学法律吗？
"陶言摇摇头，发丝蹭在母亲丝质衬衫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因为我见过太多不懂法的女孩吃亏。
"林雅芝的声音低了下来，"至少...至少让我看看那份合约。
"阳光己经移到了客厅角落的钢琴上，那是陶言小时候被迫学的另一项"才艺"。
林正则从酒柜取出三个杯子，倒入琥珀色的茶汤："都坐下说吧。
言言，把你准备的资料给我们看看。
"陶言展开文件，纸张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她指着一处用荧光笔标出的条款："这里写着公司会提供全日制培训，还有这里，违约金的计算方式很清晰..."林雅芝的指尖随着女儿的讲解在纸面上移动，眉头渐渐舒展。
当她看到"陶言有权随时终止合约"的补充条款时，甚至轻轻"啧"了一声："这倒是少见。
""所以...我可以去下午的签约会议吗？
"陶言小心翼翼地问，眼睛亮得像小时候讨要冰淇淋时的样子。
林雅芝和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叶子飘落在阳台上。
"我们一起去。
"林雅芝最终说，语气己经恢复了平日在法庭上的冷静，"但我有几个附加条件要和他们谈。
"陶言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抱住母亲，闻到熟悉的香水味中混着一丝苹果的清香："谢谢妈！
我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
"林雅芝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与丈夫相遇。
林正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而温和——那是二十多年来他们之间无需言语的默契。
"去换件正式点的衣服，"林雅芝整理着女儿凌乱的发丝，"记得把头发扎起来，显得干练些。
"陶言飞奔上楼时，听见父亲对母亲说："她比你想象的要坚强。
"然后是母亲轻轻的叹息："我只是不想她受伤..."卧室门关上的瞬间，陶言靠在门板上，心跳如雷。
书桌上的法律书籍依然静静地躺在阳光里，但此刻她仿佛看到了一扇新的大门正在面前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