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赤足踏上第一级台阶,足底寒霜刺得她眼眶发酸。
云潋捧着鎏金暖炉立在阶下,发间银丝木槿簪映着晨光,恍惚让她想起昨夜滚落画舫的糖渍梅子。
“三步一观心,九步忘浮尘。”
苍梧墟长老的拂尘扫过璇玑后颈,青铜卦钱在罗盘上投下锁链状的影。
她迈出第三步时,冰阶突然映出双赤色瞳孔——那红晕转瞬便消融在檐角坠落的冰凌里,快得连掠过的云雀都未曾惊飞。
第三百级台阶漫起薄霜。
璇玑怀中蛇纹陶片突然发烫,烫得她踉跄抓住扶手。
指尖触及的冰棱却化作梅枝,带着清甜香气塞入她掌心。
“含着。”
云潋不知何时登上侧阶,月白斗篷扫落她肩头的雪,“寒玉阶喜梅香。”
那梅子分明裹着糖霜,却尝出淡淡血腥气。
七百级处起了风。
璇玑的素纱襦裙被掀起后摆,露出脚踝处新结的血痂。
阶下苍梧长老的罗盘磁针突然指向天枢星位,卦钱正要飞出袖口,却被骤起的鸦群惊散。
三花猫跃上云潋肩头,琉璃瞳映着璇玑后颈——冰裂纹胎记正渗出朱砂色的汗珠。
“当心。”
云潋忽然搀住摇晃的璇玑,暖炉里的炭火噼啪炸开星子。
璇玑在她袖口嗅到熟悉的梅子香,混着某种焦苦气息,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焚烧的药渣。
阶边冰棱突然映出她瞳孔深处的血丝,又被掠过的寒鸦翅影搅碎。
千级阶前飘起细雪。
璇玑鞋尖的银丝木槿突然断线,绣着并蒂莲的鞋垫卷了边。
她弯腰整理时,后颈胎记正对上天光,冰裂纹里似有银铃轻响。
苍梧长老的青铜锁链己缠上她脚踝,却被云潋不慎滑落的梅核击偏——那果核滚入冰缝,竟生出嫩绿新芽。
“快看!”
阶下弟子惊呼。
众人只见雪雾里绽开朵朵冰梅,却不知璇玑正攥着半颗染血的梅核。
猩红渗入她掌心纹路,与冰阶深处游弋的银鱼形成诡谲阵法。
云潋俯身替她拂去鬓间落雪时,璇玑忽然瞥见对方腕间冰纹——那纹路竟与她掌心血痕完美契合。
两千级处云层开裂。
阳光刺破冰阶的刹那,璇玑在玉砖倒影里瞧见自己身着血衣,云潋心口插着半截木槿簪。
她踉跄撞上石柱,怀中陶片震出裂帛之音。
苍梧长老的卦钱应声而碎,三花猫炸毛跃入云潋怀中,琉璃瞳里映着璇玑指尖转瞬即逝的银光。
“可是累了?”
云潋递来的帕子浸着梅露,却擦不净璇玑掌心冰屑。
最后一缕暮光沉入问心阁玉璧时,璇玑看见璧中倒影扭曲成两个自己——一个攥着染血梅核狞笑,另一个正将云潋簪上的木槿瓣塞进嘴里。
“玄霜阁的大门,唯有踏过三千寒阶者方可叩启。”
云潋指尖捻着玉梳划过璇玑发间,檐角冰棱在她眸中折射出幽蓝光晕,“寒玉映魂,梅魄照心,方才那三千级问心阶踏过,照得灵台藏垢无所遁形。”
她将银丝木槿簪缓缓插入璇玑鬓间,垂落的流苏扫过少女微颤的睫毛:“从今往后,你便是寒玉为骨、梅魄作魂的玄霜弟子。”
玉梳绾起最后一缕青丝时,檐下冰凌忽绽梅纹,“至于师徒名分——”她将浸着梅香的命牌系于璇玑腰间,“问心阶上月华作证,这玉梳绾的是师徒缘,寒梅系的却是天道契。”
“此为渡尘令,乃是我玄霜阁云潋亲传弟子的身份标识,你且收好!”
暮鼓响过三声,苍梧长老盯着龟裂的罗盘沉默。
云潋解下斗篷裹住璇玑颤抖的肩:“明日该教你酿梅子酒了。”
夜风卷起她未束的乌发,发丝间缠着半根银线,线头缀着的梅核正落在璇玑染血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