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暴雨夜的威士忌
雾隐酒吧的木质百叶窗吱呀作响,暖黄灯光在雨幕中晕成一团模糊的琥珀色。
林晚星擦拭着最后一排郁金香杯,听着外头玻璃幕墙被狂风吹打的巨响,忽然注意到角落的男人己经坐了三个小时。
他穿着湿透的黑色风衣,领口翻得老高,面前的古典杯空了又空,却始终只点同一款——尊尼获加黑牌,不加冰。
林晚星记得这种喝法:急切想借酒精灼烧神经的人,才会拒绝冰块延缓醉意的温柔。
她扫过男人放在桌面的左手,指节处有淤青,像是挥拳留下的痕迹。
“陈姨,后厨还有姜茶吗?”
她压低声音,余光瞥见吧台内侧的暗门轻轻颤动,那是阿彻在确认外围安全的信号。
陈姨擦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眼角余光扫过角落男人,不动声色地往保温桶里添了把迷迭香——这是黑礁约定俗成的暗号:可疑人物,二级戒备。
时针指向午夜十二点,男人突然起身,踉跄着撞翻椅子。
“再来一杯。”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刻意压抑的颤音,右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布料下隐约透出金属的冷光。
林晚星转身取酒时,余光看见沈砚明从二楼缓步走下,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小臂上若隐若现的黑礁图腾纹身——那是遇水会浮现银色纹路的刺青,此刻正因为空气潮湿而泛着微光。
“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沈砚明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在暴雨声中格外清晰。
男人猛然抬头,瞳孔骤缩——他认出了这个在黑道悬赏令上价值三百万的黑礁掌权者。
就在他掏枪的瞬间,沈砚明己欺身上前,右手扣住对方手腕逆时针旋转,骨骼错位的脆响混着雨声炸开。
林晚星下意识后退半步,却看见沈砚明左胸的衬衫被雨水浸透,心脏位置的枪疤透过布料狰狞地显现。
那个形状,和父亲档案里“致命伤来自左胸近距离枪击”的描述分毫不差。
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你父亲的枪伤,是替人挡的。”
“说,谁派你来的?”
沈砚明将男人按在吧台上,指腹碾过他后颈的青藤纹身——青藤帮的标记,总是藏在发际线三厘米处。
男人闷哼一声,突然发力撞向沈砚明的伤口。
林晚星惊呼出声,只见沈砚明眼中闪过冷光,左手成掌刀劈向对方后颈,动作利落得像是在切冰块。
醉汉应声倒地,沈砚明退后两步,抬手扯松领带。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后颈处勾勒出黑礁图腾的完整轮廓——那是一条盘绕着礁石的巨蟒,蛇信正咬住一颗破碎的星。
林晚星的呼吸骤然停滞,她在《夜雾手札》某页边缘见过相同的简笔画,旁边用父亲的笔迹写着:“砚明,记住你的归处。”
“去拿医药箱。”
沈砚明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林晚星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臂有道浅伤,是刚才制敌时被对方藏在袖口的刀片划破的。
她转身时撞翻了吧台上的苦艾酒,深绿色液体在地面蜿蜒,映出沈砚明弯腰捡枪的倒影——他的左手无名指,那道她在第一章就注意到的枪伤,此刻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医药箱在吧台最下层的暗格,林晚星指尖划过父亲遗留的铜制调酒器,忽然想起档案里的另一个细节:父亲死亡现场的弹道分析显示,凶手是左撇子。
而沈砚明,刚才制敌时用的是右手,此刻却用左手按住伤口。
“发什么呆?”
沈砚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晚星转身,看见他靠在酒架旁,衬衫纽扣解开两颗,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膛,那道枪疤像条沉默的鱼,蛰伏在苍白的皮肤上。
她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在警局看见的父亲遗体照片——同样的位置,同样狰狞的伤口,只是父亲的伤口在左侧,而沈砚明的,偏右三厘米。
“这个角度,是替人挡枪才会有的。”
她忽然开口,指尖悬在药棉上方,“子弹本该击中心脏,却被推开了。”
沈砚明的瞳孔微微收缩,转瞬即逝的痛色被他藏进威士忌般的深眸里。
“你父亲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的声音轻得像雨丝,却让林晚星的后背绷紧。
她蘸着碘伏的药棉轻轻按在伤口上,感受着沈砚明肌肉的紧绷:“知道他是黑礁的情报员,知道他1998年7月15日死在青藤帮的埋伏里,知道现场有枚左撇子留下的弹壳。”
她故意将“左撇子”三个字咬得很重,看见沈砚明喉结滚动,却没有反驳。
窗外的雷声突然炸响,吧台后的壁灯应声熄灭。
黑暗中,林晚星听见沈砚明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带着雨水的凉意。
“你父亲的手札,”他忽然说,“第二十三页是不是画着雾隐酒吧的通风管道图?”
这句话像颗炸弹,炸开了林晚星心中的疑云——那页图她昨晚才破解,是父亲当年为黑礁设计的逃生路线。
“你怎么知道?”
她的声音发颤,忽然感觉有温热的手指覆上她的手背。
沈砚明在黑暗中替她稳住药棉,掌心的薄茧擦过她的虎口:“因为那是我画的。”
这句话让林晚星如坠冰窟,父亲的手札里,分明是父亲的字迹,怎么会……灯光突然亮起,陈姨举着备用手电从后厨出来,看见两人靠得极近的姿势,意味深长地咳嗽一声。
沈砚明退后两步,迅速扣上衬衫纽扣,刚才的温柔瞬间化作冷硬的外壳:“把这个人交给阿彻,让他查清楚青藤帮最近的动向。”
他指了指地上的醉汉,又看向林晚星,“你今天住楼上,外面的风,能掀翻半座城。”
楼上的客房带着陈旧的木香,林晚星抱着父亲的手札坐在床上,翻到第二十三页。
泛黄的纸页上,通风管道图的角落确实有行极小的签名:“砚明,1998.3”。
那是沈砚明十九岁的字迹,比父亲的笔迹青涩许多。
她忽然想起手札里多处用苦艾酒写的密文,或许那些不是父亲的笔记,而是沈砚明后来加上去的?
凌晨三点,暴雨稍歇。
林晚星听见楼下传来煮咖啡的声音,那是沈砚明每天固定的时间。
她悄悄披上外套,顺着楼梯往下,看见吧台前的男人正对着老铜壶发呆,左手无名指的枪伤在台灯下泛着淡红。
“你父亲……”沈砚明忽然开口,没有回头,“他教我调的第一杯酒,是‘黑礁晨光’。
用朗姆酒打底,加一点柠檬汁,最后撒上海盐。”
他的声音里有罕见的柔软,“他说,在黑暗里待久了,要学会自己制造光。”
林晚星屏住呼吸,看着沈砚明从口袋里掏出个银色打火机,火苗跳动间,她看见机身上刻着“L·X·H”——父亲名字的缩写。
这个发现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刚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
“沈老板!
青藤帮的人包围了酒吧!”
阿彻的声音从暗门后传来,带着枪械上膛的咔嗒声。
沈砚明猛然站起,撞翻了身后的椅子,林晚星看见他眼中闪过狠戾,那是黑道老大面对敌人时的绝对冷酷。
“从通风管道走。”
他抓起吧台上的手枪,塞进林晚星手里,“阿彻会带你出去。”
林晚星摇头,将枪推回去:“我父亲的手札里,还有一页画着酒窖的暗门。”
她首视沈砚明的眼睛,梨涡在紧张中若隐若现,“这次,换我带你走。”
沈砚明愣住的瞬间,酒吧正门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林晚星拽着他的手腕跑向酒窖,指尖在老旧的橡木桶上敲击三下——这是手札里记载的暗号。
果然,墙面无声滑开,露出仅供一人通过的通道。
“你先走。”
沈砚明按住她的肩膀,突然听见二楼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林晚星转头,看见楼梯拐角处闪过青藤帮的标志性墨绿风衣,枪管正对准他们。
“小心!”
她本能地扑向沈砚明,却被他反手拽进怀里。
子弹擦着她的发梢飞过,在墙上留下焦黑的弹孔。
沈砚明趁机开枪还击,温热的鲜血突然滴在林晚星手背上——他的左肩中弹了。
“走!”
他咬着牙推她进暗门,自己转身迎向敌人。
林晚星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手札里最后一页的密文,那是用父亲和沈砚明的字迹交替写成的:“保护好晚星,就像她父亲保护我那样。”
暗门即将闭合的瞬间,林晚星看见沈砚明的衬衫被鲜血浸透,黑礁图腾的纹身被血水晕染,像条即将冲破海面的巨蟒。
她握紧手中的打火机,突然发现底部刻着行小字:“1998.7.15,向海兄赠”。
这个日期,正是父亲死亡的日子,也是沈砚明接手黑礁的日子。
林晚星忽然明白,父亲的死,或许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用生命完成的传承。
而沈砚明,这个用手套藏住伤疤的男人,究竟在十九年前的夜晚,背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真相?
暗门彻底闭合,黑暗中,林晚星听见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
她摸着墙上凹凸的纹路,忽然触到一处刻痕,指尖划过,是个“砚”字,旁边还有颗小小的星。
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门外的沈砚明是否安好,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无法将自己的命运和这个男人分割开来。
台风仍在肆虐,雾隐酒吧的酒液里倒映着血与火的影子。
当林晚星终于从暗道出现在废弃的码头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翻开父亲的警方档案,视线定格在“弹道分析”那栏:“致命伤为左胸近距离枪击,子弹角度偏右3厘米,推测凶手为左撇子,身高185cm±2cm。”
而沈砚明,身高187cm,左手无名指有枪伤,习惯用右手制敌,却在今晚为她挡枪时,用左手抱住了她。
海浪拍打着礁石,像极了沈砚明调酒时摇晃酒杯的声音。
林晚星望着远处渐渐消散的雨幕,忽然想起他喝“失焦”时的神情——那杯酒的余韵,就像他藏在威士忌后的真心,苦涩中带着令人上瘾的灼热。
而现在,那个总在深夜煮咖啡的男人,正独自面对青藤帮的围剿。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打火机,突然发现外壳内侧刻着行极小的字:“晚星,别怕,雾隐永远有光。”
这是父亲的字迹,还是沈砚明的?
暴雨后的第一个黎明,澜城的天空湛蓝如洗。
林晚星站在码头尽头,海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藏在腰间的手枪——那是沈砚明刚才塞进她手里的,握把处有常年戴手套留下的凹痕。
她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只知道有些真相,注定要在枪火与酒液中揭晓。
而她和沈砚明的故事,己经从那杯“失焦”开始,再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