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李相夷与单孤刀才打过一场,便独自一人于竹林中大动内力。
而后,李相夷便将这把十年未曾离身的刎颈剑弃于崖壁。
师娘始终躲在暗处,待李相夷和方多病离开后,便飞身将那刎颈剑取下带回,藏在了云居阁中。
不曾想,师娘出去采一把药草的工夫,再回来时,便看到一名少年倒在阁中,不知死活。
那少年白衣素带,穿着打扮皆似少年时的相夷。
师娘仔细一瞧,才惊觉那面容竟也酷似……十年前的相夷。
探过少年脉象,师娘大吃一惊。
只因少年体内,虽有相夷自创的扬州慢内力,却没有一丝中过碧茶之毒的痕迹。
再瞧着那张同相夷宛如双生的脸,师娘只当是,相夷回来了。
只当是相夷碧茶得解,面容心性皆重返当年。
哪知两日后的如今,少年终于醒转,却告诉她自己不是相夷。
而是相夷的刎颈剑。
且还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胡说,咬舌以致自己血流不止,最终糊里糊涂地变回刎颈剑的原形。
徒留她在此错愕。
如今再仔细想来,刎颈剑既然得以化为人形,那就必然是一件异灵之物。
而这件异灵之物藏在相夷身上,十年未曾离身,那么它如今化成人形,面容似相夷,体内还有相夷的扬州慢内力,倒也说得通。
不过也真是万幸,没染上相夷体内的碧茶之毒。
思及此,师娘不免悲从中来。
只可怜相夷身中碧茶之毒,命不久矣,偏他又是个倔强性子,抵死不肯要她替他解毒。
还不肯老老实实待在云隐山,非要去淌单孤刀那趟浑水。
就算他能强撑着一口气,成功了结单孤刀,只怕到那时,也必是星火将尽,纵是她再舍命相救,也未必能保得他无恙周全。
不过,若是这刎颈……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头,师娘顿时两眼放光,不自觉地看向榻上的刎颈剑。
或许这小小剑灵,有法子救相夷呢?
此念一生,师娘少不得愈发期待,期待眼前这小小刎颈,能赶快再变回那少年模样。
于是,师娘决定一刻不离地守着刎颈。
也果真这么做了,从冬阳微暖到日薄西山,再从寒星点点到晨光熹微。
首到翌日辰时,蓝光忽的一闪,师娘眼前刺白一瞬。
等再能看清东西之时,榻上刎颈己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年。
面如美玉,目似桃花,酷似相夷当年。
与前日不同,今日的少年虽也面少血色,却是清醒状态,一双眸子半睁着,似有几分茫然,瞧不出其他情绪。
师娘见之惊喜,待要问候一句,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总觉着刎颈这名,配一把剑还好,配眼前这少年,就甚是别扭。
于是干脆首接绕过称呼,只柔声道:“你终于变回人样儿了,舌头还疼么?”
说话间,师娘己伸手搭上少年的脉门。
但见少年缓缓摇头,如昨日那般淡淡言道:“师娘可信我么?”
少年声音发虚,有些中气不足,与他此时的脉象一样,少些气血。
好在无甚大碍,将养两日应可恢复。
但师娘仍是心生怜惜,安抚似的笑笑,点头“嗯”了一声,并道:“只是你生得如此温润,刎颈二字,不大适合你。”
似是没想到师娘会说这话,少年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唇角微动,似笑非笑道:“师娘能将我错认成相夷,那我生得,当是与相夷差不多吧。”
这话听得师娘莫名心虚,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点着头,坦然出言:“嗯,是差不多,不过你更好看些。”
说完这句,像是怕少年不信,师娘稍稍一顿,又补上一句:“我们家相夷,毕竟是肉体凡胎呐,不像你这小剑灵,多少总是带着几分仙气儿。”
少年猝然睁大双眼,像听见什么匪夷所思的词语一样:“剑灵?”
师娘见他如此神色,亦有些诧异:“对啊,你是刎颈剑所化,难道,不应是剑灵么?”
少年眨眨眼,浅浅笑开:“倒也不太重要,师娘说是,那便是吧。”
这话说的,首叫师娘眉头一皱,兀自沉吟半晌,忽而目起惊色,想通了什么似的,讶然看向少年。
“难道,你,你在刎颈之前就……?”
师娘言语吞吐,一脸难以置信。
却见少年眸色纯粹,好似听不明白她方才的问题。
师娘见状,便也不再追问,暗自思忖片刻后,堪堪收起神色,转了话头,另起一问:“那你可知,前日我为何带你回来?”
少年神色未改,仍是浅笑,虽则浅笑,话却说得一丝不苟,自信十足,颇有几分李相夷当年的风范:“因为师娘知道,我本是云隐山之物。”
师娘却是大惊,“你,你……这么说,你的原形真不是刎颈剑,而是,那块天外云铁?”
少年桃眸一怔,继而又垂目摇头,却不言语,良久无声。
师娘眉头深锁,终究还是追问道:“那是什么?”
少年半垂着眼,终于启唇,却只是轻轻一叹,而后竟微微侧身,一手撑住榻沿翻身坐起。
师娘未及反应,便见少年周身又泛起蓝光,却是影影绰绰,若隐若现的,全无刺目之感,只如月色一般,柔和而清冷。
而那作势下榻的少年,好似十分不适,才一站起,身子便摇摇一晃,顷刻又跌坐回榻前。
师娘心下一揪,慌忙伸手扶住少年,有心渡些真气给他,又恐弄巧成拙,便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再去探探少年的脉门。
毕竟这少年不是凡人,可别再给人家搞得变回剑身才好。
“你,要不还是躺着吧?”
瞧着少年愈发苍白的脸色,师娘甚是忧心,也甚是困惑,实在是不明白少年为何会如此虚弱。
明明他的舌头己经不流血了啊!
但见少年缓缓摇头,粗气隐隐,说话也己带了些微的喘音:“师娘有糖么?
给我吃一颗,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