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案当事人王芳发来消息:“他们说要打断我女儿的腿,我不敢……” 对话框里的文字跳了又跳,最终定格在三个颤抖的句号上。
“叮——”周砚之的短信突然弹出:“《反家庭暴力法》第二十三条人身安全保护令,可申请紧急听证。”
没有多余的寒暄,却精准戳中她卡壳的法条。
想起刚才在星垣律所看见的“案件记录”笔记本,每一页都详细标注着她代理案件的优劣势,原来他早己在暗处替她铺路。
紧急听证会开到晚上十点,当林小满替王芳拿到临时保护令时,暴雨己变成肆虐的台风。
她站在律所门口望着翻涌的雨幕,突然想起早上出门时母亲的叮嘱:“砚之那孩子的伞总放在右手边第三个抽屉,你要是没带伞……”手机在掌心震动,这次是陌生号码来电。
接通后传来周砚之低沉的嗓音,混着呼啸的风声:“站在原地别动。”
不等她回应便挂断,却让她想起十五岁那年校运会,她在跑道上摔倒扭伤脚踝,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天,他背着她穿过半个操场,球鞋踩过水洼时溅起的泥点,至今还留在她旧校服的裙摆上。
五分钟后,黑色伞面闯入视野。
周砚之的西装裤脚全被雨水浸透,却把那把缀着粉色丝带的伞稳稳罩在她头顶——正是她十六岁生日时送的礼物,伞骨内侧还歪歪扭扭画着两颗星星,代表“周砚之”和“林小满”。
“你居然还留着这把伞?”
她的声音被风雨扯碎,指尖轻轻划过褪色的丝带。
记忆中那年她看见他总用旧报纸包课本,便攒钱买了把印着卡通小熊的伞,却在送出手时红着脸谎称:“随便买的,别嫌弃。”
周砚之没说话,只是将伞柄往她这边推了推,自己半边肩膀暴露在雨幕中。
雪松香水味混着雨水的冷冽钻进鼻腔,她忽然发现他西装内袋露出半截银色链条——是她二十岁时送的小熊钥匙扣,此刻正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晃,像极了童年时他每天挂在书包上的那枚。
两人在青石板路上艰难前行,伞骨被狂风吹得变形。
经过巷口第三棵樱花树时,周砚之突然停步,伸手抚过树干上的树洞:“铁盒还在。”
雨水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树皮下的凹痕里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他镜片后闪烁的眸光。
“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林小满忍不住开口,话一出口便被风雨卷走。
但她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在树洞口停顿三秒,仿佛在触碰某个被时光封印的秘密——就像高中时他总在她午睡时偷偷往她铅笔盒里塞糖果,却永远否认“是路过顺便买的”。
积水漫过脚踝时,周砚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前面井盖松了。”
他的掌心带着体温,虎口处的薄茧蹭过她的脉搏,让她想起大学寒假,他教她打羽毛球时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矫正姿势,那时她以为只是哥哥对妹妹的照顾,如今却在这个暴雨夜,品出了不一样的温度。
路过星垣律所时,周砚之突然转身,伞面完全遮住她的视线:“闭眼。”
她乖乖照做,听见金属柜门打开的声响,再睁眼时,他往她手里塞了个温热的东西——是包着小熊图案的暖手宝,电源线上还缠着她去年送的星星贴纸。
“你……” 她的话被雷声打断,却看见他耳尖红得比伞上的丝带还要鲜艳。
记忆突然闪回:十八岁成人礼,她在许愿牌上写“希望哥哥永远开心”,而他的许愿牌被雨水打湿,只来得及看见“小满”两个字的尾笔。
雨幕中,两人在青梅巷的老门牌下停住脚步。
周砚之望着斑驳的“青梅巷19号”木牌,突然说:“你十岁那年,把乳牙放在这个门牌的裂缝里,说‘等长出新牙,哥哥就不会去外地上大学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雨丝,“后来我每天路过都要摸一摸,生怕乳牙被雨水冲走。”
林小满怔住了。
她早忘了这件事,却没想到他记了十五年。
此刻他的镜片上蒙着水雾,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但她看见他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西装内袋——那里装着的,或许正是当年她藏在门牌后的乳牙,和他从未说出口的不舍。
“该走了。”
周砚之移开视线,伞柄再次倾向她这边。
经过拆迁公告时,他忽然低声说:“明天上午,我要代理居民***拆迁办。”
顿了顿,又补充,“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来旁听。”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潭。
林小满望着他被雨水浸透的后背,突然想起下午在他抽屉里看见的那张“星垣律所成立纪念”信纸,落款日期正是青梅巷开始规划拆迁的日子。
原来他开律所不仅是为了律师梦想,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她身边,守护共同的童年。
巷子尽头,两家律所的灯光在雨幕中交相辉映。
周砚之在她家门口停下,将伞塞进她手里:“我办公室还有备用伞。”
转身时,她看见他的皮鞋在水洼里踩出深深的印记,而西装口袋里的小熊钥匙扣,正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像是在告别。
“周砚之!”
她突然叫住他,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手背上,“你……有没有过……” 话到嘴边却哽住,只剩心跳声盖过雨声。
他回头,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整个雨夜的星光。
然后他笑了,唇角扬起的弧度和七岁那年帮她捡回风筝时一模一样:“有过。”
说完便转身走进雨幕,留下她在原地,望着伞面上的粉色丝带发呆——那是她十六岁时亲手系上的,而他,竟保留了整整九年。
回到家打开暖手宝,里面掉出张字条,是周砚之的钢笔字:“暖手宝充电时别超过两小时,和你大学时烧糊的热水袋一个型号。”
字迹工整得过分,却在末尾画了个歪扭的笑脸,像极了他高中时替她改作业时,偷偷画在错题旁边的小图案。
窗外,台风仍在呼啸,第三棵樱花树的枝桠擦过她的窗台。
林小满摸着伞柄上的刻痕——不知何时,那里多了行小字“2016.4.26 小满送的伞”,日期正是她十六岁生日。
原来他早就把她的每一份心意,都郑重地刻进了时光里。
手机突然震动,周砚之的短信再次弹出:“明天庭审,记得带薄荷糖。”
没有署名,却让她想起早上在听证会看见的场景:他的辩护词旁画着颗小小的星星,和她刚才在伞柄上发现的刻痕,形成了某种隐秘的呼应。
暴雨敲打着玻璃窗,林小满望着对面星垣律所的灯光,看见周砚之的身影在窗前晃动,偶尔停步望向她的方向。
当她第七次抬头时,发现他正对着手机屏幕轻笑,而屏幕上,是张老照片:十二岁的她蹲在巷口哭鼻子,十五岁的他撑着伞蹲在她面前,伞面上的粉色丝带在雨中轻轻摇曳。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