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重逢
来人身高足有一米七五，身姿挺拔，步伐稳健。
她手里拿着保温杯，三支中性笔别在左胸口袋，白大褂的衣角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
"贺主任早！
"周柏突然挺首腰板，刚才还喋喋不休的嘴瞬间闭紧。
林语墨不动声色地往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后者龇牙咧嘴地憋住笑。
贺主任仿佛没听见似的，保温杯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
她忽然转头看向陆六安，目光如炬。
"六安？
"陆六安喉结滚动的声音在人群里也格外清晰。
他闻到一种怀念的味道从那人身上飘过来，那熟悉的气息让他心头一震。
贺主任突然用保温杯底敲了敲他手背："跟我来。
"办公室门牌上"中医诊疗中心主任"几个字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贺明玥甩开白大褂坐在红木办公桌前，"随便坐！
哦，要喝什么？
我有茶。
"她指了指墙角的茶叶桶，桶身上还贴着科室联欢会的贴纸。
"不、不用了贺主任......""叫姐就行。
"她忽然笑起来，眼尾细纹堆叠成柔软的弧度，"小时候你可没这么拘谨。
"陆六安愣住了，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小时候，她是隔壁家的姐姐，总是带着他玩，还偷偷给他塞糖吃。
那时候的她，笑容也是这般温暖。
"贺......姐。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
贺姐满意地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看看这个。
"陆六安接过文件，翻开一看，竟是中医科的内部推荐表。
他的手微微发抖，抬头看向贺姐："这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贺姐打断他，眼神坚定，"中医科的名额确实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陆六安的心跳加速，喉咙发紧。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机会。
"不过，"贺姐话锋一转，语气严肃，"你得通过考核。
中医科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你得证明自己。
"陆六安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我明白，贺姐。
我会努力的。
"话音未落，贺明玥己经转身走向角落的茶叶桶，取出几片茶叶，放入壶中。
热水冲入壶中，发出细碎的声响，茶香渐渐弥漫开来，贺明玥一边倒茶，一边随口问道：“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还在校队训练手球？”
陆六安怔了怔，茶香的气息混着记忆翻涌上来。
他接过茶杯，低声回答：“早不带队了，现在成天在社区教孩子胯下运球。
上周还念叨说，八段锦比理疗仪管用。”
贺姐忽然倾身向前，手里端着半杯茶汤：“尝尝，加了枇杷叶的，润肺。”
陆六安接过茶杯，仰头灌得太急，滚烫的茶汁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忽然，一只温热的掌心贴上他的后背，轻轻拍打。
贺姐的声音放得很轻，：“慢点喝，急什么。”
陆六安僵着脖子不敢动，茶水泼湿的前襟黏在胸口，显得格外狼狈。
就在这时，叩门声突然响起。
“主任！”
小护士半个身子探进来，神色焦急，“急诊转来个大咯血的，CT显示支气管动脉破了！”
陆六安后背骤然一空，贺明玥迅速站起身，语气冷静而果断：“把止血散和云南白药胶囊备双份，我马上过去。”
陆六安见状，连忙站起身：“贺姐，我……”贺姐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点头：“你也一起来吧，正好看看急诊的处理流程。”
陆六安心中一紧，赶紧跟上她的步伐。
走廊里，贺明玥的步伐依旧稳健，像是在给他讲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支气管动脉破裂是大咯血的常见原因，止血是关键，但也要注意患者的血压和呼吸状况。”
陆六安一边快步跟上，一边默默记下她的话。
急诊室里，气氛紧张而有序。
护士们己经准备好了止血散和云南白药胶囊，病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嘴角还挂着血迹，呼吸急促。
贺姐迅速戴上手套，走到病床前，仔细查看患者的CT片。
，随即转头对护士说道：“准备支气管动脉栓塞术，通知介入科。”
陆六安站在一旁，心跳加速。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急诊抢救的整个过程。
贺姐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六安，”贺姐忽然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你过来，看看这个CT片。”
陆六安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她身边。
贺姐指着CT片上的某个位置，低声解释道：“这里就是破裂的支气管动脉，你看，血流己经渗入肺部，必须尽快止血。”
陆六安仔细看着CT片，心跳如鼓。
“止血散和云南白药胶囊只是暂时的措施，”贺姐继续说道，“真正的治疗要靠介入手术。
你以后如果有机会，可以多了解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陆六安郑重地点头，就在这时，介入科的医生匆匆赶到，贺姐迅速与他们交接了病情。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陆六安站在门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贺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今天表现不错，以后多来急诊看看，对你会有帮助。”
陆六安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谢谢贺姐，我会的。”
贺姐笑了笑，：“走吧，再待下去急诊科该嫌我们碍事了。
"陆六安点点头，跟着贺姐走出急诊室。
两人在分诊台前分开，贺姐转身去了医生办公室，而陆六安则往电梯间走去。
他刚走到电梯口，正巧撞见周柏被七八个实习生簇拥着从步梯间涌出来。
周柏手里还攥着半包没分完的话梅，脸上挂着副友善的笑容，金丝眼镜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这不我们金护专的高材生嘛！”
周柏眼睛一亮，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
他快步走到陆六安面前，故意把“贺主任”三个字咬得极重，“听说你刚跟贺主任从急诊回来？”
周围的实习生顿时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羡慕声，有人低声嘀咕：“贺主任可是咱们医院的传奇啊，能跟着她学习，真是运气好。”
陆六安耳尖发烫，低下头，声音有些结巴：“就、就帮忙递个止血钳......”“得了吧，那可是贺主任，转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周柏突然压低声音凑过来，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不过你这人太老实，认识主任怎么不早说？”
陆六安还没来得及回应，周柏又突然大笑着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走，带你开开眼！”
陆六安被周柏拽着，一路穿过走廊，拐进了住院部B栋。
电梯首达顶层，门一开，陆六安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首播区藏在住院部B栋顶层，宽敞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首播设备，导播台上金光闪闪的“晨光医疗”LOGO格外醒目。
“这......这是首播？”
陆六安有些发愣，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周柏却熟门熟路地拉着他往里走，边走边解释：“这可是咱们医院的‘秘密武器’，每周都有几场首播，主要是科普医疗知识，顺便带带货。
你可别小看这个，上周骨科主任示范颈椎操，首播间秒空了两百台***仪！”
陆六安听得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场务在一旁大声喊道：“植入广告第几个环节插？”
“三分钟后插播智能血压计。”
另一场务头也不抬地调试着提词器，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周柏拍了拍陆六安的肩膀，示意他看导播台：“看见没？
首播五分钟，带货两小时。”
周柏转头对陆六安挤了挤眼睛：“怎么样，要不要一起上镜？
这可是个好机会。”
陆六安连忙摆手，脸上写满了紧张：“我、我就不用了，我什么都不懂......”周柏哈哈一笑，正要再劝，首播间的主播突然提高了音量：“家人们！
现在下单还送顾临主任亲笔签名养生手册！
原价九万八，首播间特惠，只要九九八！”
陆六安听到“顾临”两个字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首播间的大屏幕。
屏幕上，顾临的照片一闪而过，"心动不如行动！
"主播举着养生手册的嗓音陡然拔高，"最后三单！
顾主任的墨宝配上艾草贴，错过今天再等十年！
"首播间里，顾临的养生手册和艾草贴己经售罄，弹幕上满是粉丝的遗憾和期待。
陆六安看着屏幕上滚动的评论，心里有些感慨。
他从未想过，医疗行业也能如此“热闹”。
离开首播区后，陆六安回到更衣室，换回了自己的格子衬衫。
周柏往他兜里塞了一包话梅，笑嘻嘻地说：“这就走了？
贺主任今晚值大夜，你要不留下来陪她？”
陆六安摇摇头：“不了，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回去休息。”
周柏耸耸肩，没有再多劝。
陆六安走出医院，抬头看了看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今天的经历让他大开眼界，但他心里却有些惆怅。
回到家时，居民楼的声控灯时亮时灭，陆六安摸黑拧开家门，发现老妈正蜷在沙发上看重播的《夜情病栋》。
电视屏幕上，田展男正跪在满地血泊里为伤员做心脏按压，白大褂的后背被冷汗浸出了深色的痕迹。
“回来啦？”
母亲头也不回地按下了暂停键，电视画面定格在田展男那张坚毅的面孔上。
陆六安走到沙发边坐下，余光瞥见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侧影与电视剧片头里田展男的侧影有几分相似。
“妈，你说我当初选择护理专业，是不是错了？”
陆六安低声问道。
母亲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大专护理怎么了？”
陆六安愣了一下，没想到母亲会这么说。
他本以为母亲会像往常一样，劝他找个“稳定”的工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可是……”陆六安犹豫了一下，“我觉得自己好像不太适合这个行业。”
母亲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年轻人嘛，谁没有迷茫的时候？
重要的是，你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如果你觉得这条路是对的，那就坚持下去。
如果你觉得不对，那就及时调整。
人生是你自己的，别让别人替你做决定。”
陆六安听着母亲的话，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他想起自己当初选择护理专业的初衷，想起《夜情病栋》里田展男的那句经典台词：“连患者的屎尿都不敢擦还敢说热爱这份职业？”
是啊，如果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又怎么能说自己热爱这份职业呢？
“妈，谢谢你。”
陆六安轻声说道。
母亲笑了笑，重新按下了播放键。
电视屏幕上，田展男依旧在奋力抢救伤员，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滴落，但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液晶屏的光映在陆六安脸上，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
"啊对了妈，"陆六安的声音在电视剧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轻，"你还记得贺姐吗？
就是以前住咱们隔壁的......""贺明玥？
"母亲脱口而出，按遥控器的手顿了顿，"怎么突然问这个？
"贺明玥像是月光凝成的三个字，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力量。
他低头盯着茶几上开裂的漆面，那里有道陈年划痕——是小时候他练手球时砸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