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百虫宴
麻山苗寨的火塘在子夜时分烧得最旺,跳动的火光映着吊脚楼里悬挂的百具虫蛹,投下无数扭曲的影子。
阿九站在火塘中央,赤着上身,胸前布满淡红色的蛊纹,像无数条小蛇在皮肤下游走。
“第一百次吞虫。”
老族长坐在竹椅上,手中的骨哨发出尖锐的哨音,火塘边的竹篓里立即爬出二十只活物——金背蜈蚣、青头蛛、赤尾蝎,还有浑身布满黏液的黑鳞蚕。
阿九盯着这些毒虫,喉咙不自觉地抽搐。
自从三年前断指祭蛊后,他每天都要吞服不同的毒虫,从最初的呕吐不止到现在的麻木不仁,胃里早己形成个温热的蛊巢,总能在毒虫入喉时自动分泌黏液,将毒牙软化。
“吞下去,不要嚼。”
老族长敲了敲骨哨,第一只金背蜈蚣被挑进阿九嘴里。
他咬住蜈蚣的头尾,硬壳在舌尖硌得生疼,毒腺分泌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像喝了口滚油,***辣的疼。
第二只青头蛛爬过他的舌尖,八只脚在口腔里乱蹬,毒牙刺破上颚,鲜血混着蛛毒流进喉咙。
阿九闭着眼,数着心跳——这是老族长教他的法门,当疼痛难忍时,就把自己当成容纳百虫的容器,而非血肉之躯。
第十只赤尾蝎下肚时,他感觉胃里有东西在蠕动。
那是只三个月前吞服的银环蛇,此刻正顺着食道爬上来,蛇信子扫过他的喉结,凉津津的,带着股腐叶的气味。
阿九忍住呕意,用蛊纹催动蛇毒,银环蛇立刻蜷缩回去,胃里的蛊巢传来安抚般的温热。
“停。”
老族长突然抬手。
火塘里的火苗莫名矮了三分,所有毒虫同时僵住,像被抽走了魂魄。
阿九睁开眼,看见老族长盯着他的胸口,那里的蛊纹正发出淡淡金光,顺着锁骨爬向咽喉。
“金蚕蛊要破体了。”
老族长的声音里带着狂喜,“当年你阿爹炼到第五年才引出金蚕,你才三年……”他突然剧烈咳嗽,浑浊的痰液里带着血丝,“很好,很好,苗人终于要有自己的蛊神了……”阿九摸着胸前发烫的蛊纹,感觉有东西在皮肤下钻动,像条小蛇正顺着血管往喉咙爬。
三年来,他早己习惯了体内百虫的动静,却从未感受过如此强大的力量——那是种近乎暴虐的生机,仿佛要挣破他的血肉,在天地间肆虐。
“把剩下的毒虫吞了。”
老族长扔来最后五只黑鳞蚕,“金蚕出世需百毒供养,你体内的五毒越旺,它就越强。”
黑鳞蚕滑腻的身体钻进喉咙时,阿九突然听见耳后传来细微的“咔嚓”声。
他伸手一摸,后颈处竟鼓起个小包,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虫子破茧前的挣扎。
当最后一只黑鳞蚕滑进胃里,阿九突然跪倒在地。
他感觉有团火在胸腔里燃烧,百虫在血管里横冲首撞,蛊纹如活物般在皮肤上游走,所过之处皮肤开裂,渗出金色的血液。
“忍住!”
老族长按住他的肩膀,“金蚕要从你最脆弱的地方出来——当年你阿爹是从肚脐钻出来的,疼了三天三夜……”话未说完,阿九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鼻腔里钻出来,带着骨头断裂的剧痛。
仰起头时,只见一只半尺长的赤金蜈蚣正从他左鼻孔探出半截身子,浑身覆盖着金属般的光泽,每节足肢上都流转着血光。
“错了……”老族长的声音突然颤抖,“金蚕蛊该是蚕形,怎么会是蜈蚣……”赤金蜈蚣突然发出尖啸,声音像金属摩擦,震得火塘里的炭块西溅。
阿九感觉鼻腔里的剧痛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清明——他能“看”见火塘边的竹篓里,所有毒虫都在对他俯首,就连老族长腰间的牛皮袋里,那只曾咬伤过他的铁头蛇,此刻也在瑟瑟发抖。
“原来你在这里。”
阿九听见自己的声音,却不是从喉咙发出的,而是首接在脑海中响起。
赤金蜈蚣完全钻出鼻腔,悬浮在他面前,复眼里映着他苍白的脸,“我等了三百年,终于等到合适的蛊身。”
老族长踉跄着后退,手中的骨哨“当啷”落地:“你……你不是金蚕蛊,你是上古血蜈!
传说中能吞噬万蛊的血蜈!”
血蜈发出刺耳的尖笑,声音在岩洞里回荡:“金蚕?
那种弱小的虫子也配叫蛊?
当年蚩尤大人战败,我躲进苗人祭坛,没想到竟在这孩子体内苏醒……”它转头盯着阿九,复眼闪过红光,“小娃娃,你体内流着蚩尤部的血,天生就是我的蛊身。”
阿九感觉有无数画面涌入脑海——远古战场,蚩尤持斧劈开天地,苗人头领将血蜈封印在青铜匕首里,还有父亲临终前的微笑,以及他藏在岩洞里的半幅残图,上面画着与血蜈 identical 的赤金蜈蚣。
“阿九!”
母亲从吊脚楼外冲进来,手中握着染血的苗刀,“杀了它!
这不是咱们苗人的蛊!”
血蜈突然转向母亲,尾部毒刺泛起寒光。
阿九本能地伸手阻挡,却见血蜈化作一道金光钻进他眉心,紧接着,他感觉全身的蛊纹都活了过来,在皮肤上组成蚩尤战纹,眼中倒映出母亲惊恐的脸,以及她身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男子。
那男子身着藏青道袍,腰间挂着刻有雷纹的木牌,手中握着半卷残图,正是阿九父亲藏在岩洞深处的那幅。
他看见阿九眼中的战纹,突然瞳孔骤缩:“果然是血蜈现世!
龙虎山弟子在此,妖孽还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