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是被马蹄声惊醒的。
他躺在冰冷的溪水里，右臂压着半卷残破的《魏书》，泛黄的纸页上"九皇子萧景琰薨于永嘉之变"的字迹正在被血水浸透。
"围住送嫁队伍！
"嘶吼声炸响在官道，陆明远翻身滚进芦苇丛。
透过枯黄的苇杆，他看见玄甲骑兵如黑潮般涌来，被围在中间的竟是支披红挂彩的送嫁队伍。
八抬鸾轿倾覆在地，新嫁娘的红盖头飘落在泥泞中，露出一张让他呼吸骤停的脸——这分明是他在邺城遗址壁画上临摹过的清河公主！
"崔小姐快走！
"老仆用身体挡住箭雨，鲜血溅上轿帘的九瓣莲纹。
陆明远突然记起《北朝门阀考》的记载：清河崔氏嫡女出嫁必绣九莲，而史书明确记载永嘉三年崔氏女配婚九皇子......一支流矢擦过耳际，陆明远猛然惊醒：今日正是永嘉三年九月初七！
史载九皇子萧景琰在此日遇刺，崔氏三百族人以"护驾不力"之罪被屠，北朝格局由此剧变。
红妆女子突然策马冲来，陆明远还未及反应，己被拽上马背。
金丝绣纹的嫁衣下藏着锁子甲，她挥剑斩断追兵套索时，陆明远嗅到她袖中龙涎香混着血腥的味道——这是皇室***的香料。
"抱紧！
"女子反手将他护在身前，陆明远触到她腰间硬物。
借着颠簸间隙偷瞥，竟是半枚青铜错金虎符，卡榫处还带着新鲜断痕。
追兵忽然散开，前方悬崖在暮色中如巨兽张开的獠牙。
女子勒马回身，染血的裙裾扫过陆明远手中的《魏书》。
当看清书页内容时，她瞳孔骤缩："你是钦天监的人？
"陆明远顺着她目光看去，自己方才慌乱中抓着的竟是半幅北疆布防图。
史书记载此图本应存于兵部，三日后随九皇子遇刺案一同消失。
"我知道萧景琰在哪里。
"他忽然开口，指尖划过书页上未干的血渍，"但崔小姐要先告诉我，本该在长安督军的镇西将军裴琰，为何会出现在邺郊？
"女子剑锋倏地抵住他咽喉。
陆明远首视她眼中寒芒，任由剑尖在颈间划出血线。
远处山崖传来巨石滚落的轰鸣，他幽幽道："毕竟史书说，今日裴将军应该正在潼关平叛。
"嫁衣突然被山风掀起，陆明远瞳孔骤缩——女子内衬白衣上竟绣满蝇头小楷，墨迹未干的字句正是三日前魏帝颁布的《均田诏》原文。
而史载这份引发门阀叛乱的诏书，本应在七日后才现世！
"你不是第一个看穿这局的人。
"女子突然轻笑，剑锋却越发逼近，"三日前有个游方道士说过同样的话，此刻他的头颅正悬在邺城东市。
"陆明远突然抓住剑刃，就着鲜血在她袖口疾书。
当"永嘉之变"西个血字显现时，山崖后方突然传来鸣镝之音。
女子神色剧变，这个传递军情的暗号本该由她亲手发出。
"崔小姐不妨猜猜，"陆明远抹去唇边血迹，"此刻本该暴毙的九皇子，是否正在看着我们？
"话音未落，悬崖下方升起赤色狼烟。
女子怀中虎符突然发烫，陆明远怀中的半卷《魏书》无风自动，写满萧景琰生平的那页竟开始缓缓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