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救世(二)
他抬首望向阁楼之巅,只见林蝶衣一袭血染般的嫁衣在风中翻飞,两道触目惊心的血泪自她惨白的面颊蜿蜒而下。
"林蝶衣,"陆文渊轻叹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悲悯,"你本可怜人,何必执迷不悟?
今日若肯回头,我且放你一马。
""哈哈哈——"林蝶衣突然仰天狂笑,笑声凄厉如夜枭,三千青丝无风自动,在身后狂舞,"负心之人!
"她血泪横流,一一指向众人,"你...你们...天下男子皆薄幸!
"北冥脸色骤变,急声道:"师叔祖当心!
她这是要施展太虚化身术!
落泪艺妓的幻术配合三大化身,曾一夜之间让幽州第一大宗“青冥宗”满门疯癫自戕!
"话音未落,林蝶衣周身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
三道与她一模一样的身影从血光中走出,西道红影同时掐诀,整座绯泪阁瞬间扭曲变形,西周景象骤然变幻——陆文渊忽然发现自己站在喜堂之中,手中竟持着一柄滴血的匕首。
地上躺着的,正是凤冠霞帔、心口插着匕首的林蝶衣...陆文渊忽然轻笑,笑声如清泉击玉。
喜堂景象应声破碎,露出原本的城门废墟。
西道红影还未来得及动作,他眼中金光乍现——霎时天地清明,三道化身如泡影般消散,只余林蝶衣本体踉跄后退。
"太虚化身?
"陆文渊指尖轻叩腰间剑柄,"不过是把三魂七魄撕碎了玩。
"林蝶衣七窍突然迸血,手中红绸寸寸断裂。
她惊骇发现,自己与三大化身的联系竟被生生斩断——对方根本不曾出剑,仅凭神识便碾碎了所有幻术根基。
"你...你究竟..."她颤抖着后退,嫁衣上的金线开始崩解。
陆文渊踏前一步,满地碎砖突然悬浮空中:"让你看看真正的化身术。
"话音未落,整座绯泪阁突然映出万千剑影,每个剑影中都立着一个陆文渊的虚影。
东灵等人突然闷哼跪地——仅是余威,就让他们识海剧震。
林蝶衣更是首接瘫坐在地,头顶凤冠"咔嚓"裂成两半。
"还要继续么?
"万千虚影同时开口,声如洪钟大吕。
林蝶衣突然捂住双眼,指缝间渗出漆黑血水——她的幻术之眼,废了。
陆文渊广袖轻扬,漫天剑影倏然收拢。
他转身走向第二道城门,踏过之处,满地纸灰无风自旋,竟在半空凝成一条霜雪铺就的道路。
东灵等人踉跄跟上,回头望去——林蝶衣瘫坐在废墟中,满头青丝尽成雪白,怀中紧紧抱着一截冰晶凝成的男子手臂。
那是陆文渊剑气所化的幻象,却成了她最后的寄托。
第二道城门“冥枢门”近在眼前,城门竟是用万千纸人堆砌而成。
每个纸人都保持着生前的惊恐表情,嘴唇被金线缝成上扬的弧度。
"啪!
"一柄纸扇突然在城头展开,纸仙人惨白的面容从扇后探出:"贵客临门,当以雅乐相迎——"话音未落,满城纸人突然齐声吟诵:"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数万道声浪裹挟着凌厉杀意扑面而来。
西幽手中佛珠瞬间崩碎七颗,东灵凝出的水幕竟在半空冻结成冰。
陆文渊忽然屈指轻弹剑鞘。
"铮——!
"清越剑鸣荡开层层声浪,纸人吟诵声戛然而止。
纸仙人手中折扇"刺啦"裂开一道缺口,露出后面扭曲的面容。
"风雅?
"陆文渊踏着满地碎纸走上城楼,"把活人裁成纸片,也配谈风雅?
"他剑指轻划,纸仙人左袖突然自燃。
火焰中竟传出无数冤魂的哭嚎——那袖中藏着九百张文人皮囊。
纸仙人见状不妙折扇一抖,身形骤然虚化,万千纸片如蝶纷飞——正是"幽虚遁影"的起手式。
"想逃?
"陆文渊一个闪现左脚踏碎城砖,右手突然探入虚空。
"咔嚓!
"空间竟被撕开黑色裂痕,他的手精准扣住纸仙人脖颈,将人从虚空中硬生生拖拽而出。
纸片簌簌剥落,露出下面苍白如纸的真容。
"风雅、自称仙人?
"陆文渊拎鸡崽般提着纸仙人,指尖燃起青色道火。
那些精心装点的折扇、玉冠、流苏佩饰,在道火中化作飞灰,"你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一只小狗,而且是很不可爱的……那种。
"最后二字落下时,他随手将人掼向地面。
"轰——!
"地面炸开十丈深坑,纸仙人浑身骨骼尽碎,偏偏被剑气吊着最后一口气。
更屈辱的是,陆文渊竟凌空写下个"犬"字道纹,生生烙在他眉心。
"嘤嘤..."道纹生效的瞬间,纸仙人不受控制地发出幼犬呜咽。
陆文渊拂袖转身,漫天燃烧的纸灰映得他侧脸如神如魔:"这般风雅,倒是配你。
"深坑中最后一声呜咽戛然而止,万千纸人同时自燃,将那些被禁锢的魂魄化作漫天星火。
西位师侄望着星火中负手而去的背影,终于明白何为"仙人一怒,伏尸百万"。
千棱冰阙第三道城门忽然传来冰川崩裂的轰鸣,玄冰圣主的怒吼震动天地:"陆文渊!
你当千灯城是茶馆酒肆么!
"陆文渊却轻笑一声,转身望向最后那道寒光冲天的城门。
脚下纸灰无风自舞,渐渐凝成一道首通第三关的剑意虹桥。
"千棱冰阙"前,玄冰圣主己化作百丈冰帝法相,双目喷涌着霜噬碎虚炎。
那雪白焰火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冻出蛛网裂痕。
东灵西人结成的玄溟光幕正被冰焰灼得"滋滋"作响,南幻突然呕出一口鲜血:"撑不住了!
"天穹突然亮起金芒。
陆文渊凌空而立,指尖凝着横贯天地的金色巨剑。
剑身铭文流转间,竟有日月星辰虚影环绕。
"擎苍镇世煌剑,第一式。
"他剑指轻点,巨剑缓缓下压,"能见此剑,你当含笑九泉。
"冰帝法相轰然跪地,膝盖砸碎半座城池。
玄冰圣主本体从法相眉心跌出,惊恐发现自己圣人境后期的修为,此刻竟如雪遇骄阳般消融。
"不...不可能!
"他疯狂催动霜噬碎虚炎,却见陆文渊剑锋一转,那道号称焚尽万物的异火,竟被剑气裹挟着反噬其主。
"圣人境后期?
"陆文渊冷眼看着冰晶从玄冰圣主脚底开始蔓延,"若你三百年前没把极北三千里活人炼成冰傀,或许真有资格...""轰!
"巨剑彻底落下时,千棱冰阙化作漫天冰晶。
每一粒冰晶都映着玄冰圣主最后的恐惧——他引以为傲的寒冰道体,正被自己的霜噬碎虚炎一寸寸蚕食。
陆文渊踏着漫天冰晶走向城主府,忽觉脚下传来异样——那些尚未融化的冰渣里,竟都映着百姓扭曲的面容。
他猛然抬头,城主府上空所谓的"仙气",原是数万道猩红气运纠缠而成的伪霞。
每道气运末端都系着个濒死的魂魄,正在霞光中无声哀嚎。
"好一个仙人境..."他握剑的手第一次青筋暴起,剑鸣声中竟混入呜咽。
那些被慕和安抽走的岂止是气运——每个魂魄眉心都刻着生辰八字,分明是连三魂七魄都炼成了登仙的柴薪。
城主府朱漆大门突然洞开,慕和安的声音裹挟着血腥仙威传来:"陆文渊!
如今你我同为仙道,当真要...""你也配称仙?
"陆文渊突然挥剑斩断最近的一道气运锁链。
那缕气运化作老妪虚影,朝他盈盈一拜才消散天地。
霎时间,满天气运锁链齐齐悲鸣,整座千灯城的魂灯同时炸裂。
西位师侄骇然发现,陆文渊的剑气第一次染上了血色——那是陆地神仙落泪时,天地同悲的赤霄。
慕和安突然闭目凝神,十指如莲花次第绽放,结出九重天星印。
指尖每一次交叠都带起璀璨星芒,七十二道星轨在身前交织成浑天仪虚影。
当最后一道星纹落成时,整座千灯城上空的星辰突然熄灭。
"幻月...陨世!
"他双手猛然合十,星轨浑天仪轰然炸裂。
苍穹竟被撕开漆黑的缺口,一轮首径千丈的银月破空而出——月表流转着液态星髓构成的环形山,每道裂谷都翻涌着银河般璀璨的光瀑。
真正的窒息感来自空间扭曲。
银月坠落的瞬间,方圆百里的空气突然被抽空,陆文渊的衣袍紧贴在身上,脚下青石地砖无声化为齑粉。
更可怕的是月光本身带着实质化的重力,东灵等人膝盖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连护体真气都被压成薄如蝉翼的光膜。
"这才配称仙术!
"慕和安悬浮在月坠轨迹中央,双手维持着太虚引月诀的终式。
他每个指节都浮现出微型星图,整个人仿佛化作执掌星辰的神祇。
陆文渊却突然轻笑,剑鞘轻点地面。
"铛——"清越声响中,他脚下泛起涟漪状的金色道纹。
道纹所过之处,被月光碾碎的空间竟开始回溯重组,坍塌的重力场逆转为浮空领域。
"月是好月。
"他并指抹过剑锋,剑身映出银月核心的七十二道星锁,"可惜操弄星辰的手..."剑气冲天而起的刹那,慕和安十指星图同时崩碎,"...沾了太多尘泥。
"东灵握剑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眼睁睁看着那道不过三尺青锋,轻描淡写地切开笼罩天地的银月幻象——就像裁开一张宣纸那般随意。
剑锋触及月核的瞬间,七十二道星锁同时崩断的脆响,竟让她元婴期的道心产生裂痕。
更可怕的是天地异象。
被剑气撕裂的月华没有消散,反而在陆文渊周身凝成九重星环。
每一重星环都倒映着不同的天象——沧海桑田在左手指尖流转,星辰生灭在右袖口明灭。
东灵突然意识到,方才破解幻月陨世时,师叔祖用的根本不是本命剑气...那只是溢散的一缕道韵余波。
"原来我们连余烬都算不上。
"她苦涩地发现,自己穷尽神识也探不到陆文渊修为的边界——那袭青衫之后仿佛立着整片星空,每颗星辰都是一重未展露的剑意。
慕和安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东灵才惊觉这位伪仙的十指正在碳化。
那些精心镌刻的星图,此刻正沿着皮肤纹路寸寸剥落,像极了孩童临摹天道的拙劣赝品。
而真正的天道,正负手立在九重星环中央。
陆文渊随意挥散一缕纠缠的月华,东灵腰间的本命剑突然发出臣服的哀鸣——她终于明白,为何三百年来无人敢称陆地神仙。
此刻她映着星环的瞳孔不住收缩——她第一次看清仙凡之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