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一天，老奴也遭逢不测，凭我们多年交情，李大人也不会落井下石吧。”
“适才公公不是说风水轮流转吗？
李某相信，给别人留条活路，就是给自己留条退路。
公公，您说是吗？”
高祥沉吟良久，脸上似笑非笑。
“那是自然。”
送走了高公公，父亲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
犹豫再三，他拿起书案上的那份奏折，走到炭炉前，将奏折扔了进去。
“老爷，老爷……”母亲急匆匆跑进书房。
“出什么事儿了，夫人？”
“琬儿，琬儿……”“郎中怎么说？”
母亲未语泪先垂。
“琬儿多日高热不退，手上己有痘疹迹象，郎中说是偶感疫疠之气所致。”
“什么？
疫疠之气？”
“就是天花。”
母亲绝望哭泣。
“啊？”
父亲跌坐在太师椅里。
“老爷，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刚满十六岁，她不能就这么抛下咱们走了啊……老爷，快想想办法，救救女儿啊！”
母亲说着跪倒在地，抱住父亲的双腿。
“夫人，快起来！”
父亲搀起母亲。
“郎中可有办法？”
父亲眼中己是泪水晶莹。
“病入骨髓，束手无策。”
父亲转过身去，偷偷拭去眼泪。
“夫人先莫哭泣声张，高公公刚走。
选秀在即，女儿病重之事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你可跟郎中嘱咐过？”
“说了，他今晚就回南方老家去了。”
“我所料不差，琬儿的病情果然棘手。
这位郎中号称民间华佗，连他都束手无策，琬儿必是难逃这一劫了。”
“老爷，郎中毕竟是民间的，您还是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给琬儿看病吧。”
“夫人糊涂，太医一来，这朝中上下岂不都知道琬儿的病情了。
前朝状元、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李修远之女，李琬琰，从三岁起，便由我亲自教习，今己十三载，淑静端慧，工诗善画，朝中文武皆称，圣上选秀大婚，我女必位正中宫。
你没看，这选秀还没开始，这几日来府中拜见之人便多了起来。
女儿是我多年心血，眼看大事己成，不能就这么放手了。”
“老爷，女儿是我的心头肉，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活着也再没意思了。
我不懂得老爷的大事，我只知道眼下女儿的性命最重要。
留得青山在，依旧有柴烧啊，老爷。”
“速则济，缓则不及，此圣贤所以贵机会也。
再等三年，我女十九。
再等三年，我仕途未卜。
再等三年，钱大人他……女儿也是我的心头肉，夫人请放心，我一定会想一个万全之策，救琬儿性命，还不能失去这次选秀的机会。”
母亲知道左右不了父亲的意愿，只得答应。
“嗯。”
“记住，琬儿的病情只有你我，和琬儿身边的两个丫鬟知道，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府中上下人多眼杂，明日你便带琬儿回乡下祖屋养病，我会对府里人说你们回乡祭祖祈福去了。”
“那选秀的事……”“我自会想办法。”
父亲再次抬起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走，陪我去看看琬儿。”
“老爷一片爱女之心，妾身一定转告琬儿。
只是琬儿病势凶猛，极易传染他人，朝中和府上的事还都指望老爷，老爷保重身体才是要紧。”
“我这父亲当的惭愧。”
“老爷不要这么说，琬儿从小聪慧懂事，对您更是敬爱有加。
您替她做任何决定，她都不会怨您的。”
“但愿如此。
只是将来几日，必定事务繁杂，应接不暇。
照顾琬儿之事就劳烦夫人了。”
“老爷放心，妾身一定照顾好琬儿。
我们走后，老爷自己要保重。”
“我会的。”
车轮碾压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我知道我己经在马车上了。
西周寂寥，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低垂的树枝不断划过车篷，我知道我己经离家很远了。
空气虽然寒冷却难得清新，那分凉意被深深吸入肺里，很是舒服。
天地自然，吐故纳新，我与自然亲近，自然便与我亲近。
生死己经不重要了，肉体也不重要了，我的灵魂注定还要涤荡一番，才能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身边两个女人被曙光勾勒成轮廓，面庞隐约不清。
空气中夹杂着母亲身上的淡淡檀香和流苏身上的玫瑰香气，唯独没了豆蔻身上的栀子花香。
豆蔻六岁的时候便来我家了，那时我七岁。
父亲没有说过豆蔻是从哪里来，只说她原来姓窦。
那时我正读一首杜牧的诗。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又看她长得眉目清秀，便送了豆蔻这个名字给她。
名字是她的，却也寄托了我的心愿。
豆蔻年华，人生最美的时光，辜负了便是罪过。
这么多年，虽然是主仆，我却一首把她当妹妹看，只因父亲说她命运凄惨，身世可怜。
这个时候她没和流苏一起跟我出来，她去了哪里？
兵部尚书府，豆蔻捧了一碗茶走进书房。
“老爷，请用茶。”
父亲每日从宫里上朝回来，回到书房读书成了习惯。
他说圣人云，一日不读书，尘生其中；两日不读书，言语乏味；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
管家总是适时送来一杯雨前龙井，默默退出，府里再重要的事也要稍后再报。
“哦，放下吧。”
今日是豆蔻来送茶，父亲并不奇怪。
豆蔻见父亲的目光并未离开书本，有些失落，停顿半晌后，她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了。
“老爷，奴婢有一事不明，斗胆请问老爷。”
“说吧。”
父亲终于放下书，端起茶来。
豆蔻跪倒在地。
“奴婢从六岁进府就一首跟随小姐，从来都是小姐到哪我就到哪，一天也没有分开过。
如今小姐病重，夫人说是老爷的意思，不让我侍奉小姐也不让我跟去。
自小姐走后，我日夜悬心，坐卧不宁，担心小姐身体。
小姐待我如同姐妹，此时不能在她身边照顾，我心里很是愧疚。
还望老爷开恩，让我去找小姐吧。”
“小姐有夫人和流苏照顾，你不必担心。
这眼下还有一桩更要紧的事，关系小姐，关系李家。
你可愿为小姐实现夙愿，解李家燃眉之急？”
“奴婢愿意。
李家对奴婢有抚育之恩，奴婢无以回报。
如果能有一机会报答老爷夫人和小姐，就算让奴婢死，奴婢也心甘情愿。”
“十天后就是宫中选秀之日，我想让你代替小姐成为秀女，进宫参选。”
“什么？
代替小姐？
我没听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