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试探

折心录 不知沁 2025-05-09 10: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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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寝后的第七日,绛雪轩内。

宋怜心手持银剪,正为那株半枯的海棠修剪残枝。

剪刀"咔嚓"一声,一段枯枝应声而落。

恰在此时,李总管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外。

"宋选侍,皇上宣您即刻前往养心殿。

"剪刀在她指尖一颤,险些划破肌肤。

那夜之后,她以为沈渝会将她遗忘在这偏僻角落。

"容我更衣。

""不必了。

"李总管目光扫过她素净的衣裙,"皇上特意嘱咐,选侍穿常服即可。

"养心殿内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

沈渝正在批阅奏折,案几上堆着高高的文书。

怜心跪地行礼,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

"起来。

"沈渝头也不抬,"识字吗?

""略通文墨。

""过来。

"怜心缓步上前,在距御案三步处停下。

沈渝忽然将一份奏折扔到她脚边:"念。

"她拾起奏折,指尖发凉。

这是南疆巡抚的密折,提及肃王余党在边境的活动。

她不动声色地念完,声音平稳得挑不出错处。

"你怎么看?

"沈渝朱笔一顿,终于抬眼看她。

怜心心头警铃大作。

明知这是陷阱,后宫干政是大忌,更何况涉及肃王案。

"臣妾愚钝,不通军国大事。

"她将奏折放回案几,"只知皇上圣明,自有决断。

"沈渝眯起眼,突然抽出另一份奏折:"这份呢?

"怜心快速扫过内容——是弹劾她父亲旧部的折子。

她睫毛轻颤,却面不改色:"御史风闻言事,乃职责所在。

""风闻言事?

"沈渝冷笑,"宋选侍倒是深谙为官之道。

"他忽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朕很好奇,宋阁老是如何教养女儿的?

"怜心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混着一丝血腥气。

她这才注意到沈渝右手虎口的伤疤又裂开了,鲜血染红了袖口。

"家父常言,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后退半步,"是臣妾顽劣,偷学了兄长们的功课。

"沈渝突然抓住她手腕,将染血的袖口凑到她眼前:"会包扎吗?

"这不是询问,是命令。

怜心点头,立刻有太监送来药箱。

她熟练地清洗伤口,动作轻柔却利落。

这伤疤很深,像是被利刃所伤,边缘还有旧伤叠新伤的痕迹。

"手法不错。

"沈渝盯着她低垂的睫毛,"跟谁学的?

""家母体弱,常需侍药。

"怜心系好纱布,退后行礼。

沈渝不置可否,忽然指向西侧的书架:"第三格有本资治通鉴,取来。

"怜心依言而去,却在书架前怔住——那里根本没有如他所言的书,只有一卷肃王案实录。

她瞬间明白了沈渝的用意。

"回皇上,未见资治通鉴。

"她转身,坦然迎上天子审视的目光,"只见些陈年卷宗。

"殿内死寂。

沈渝手指轻叩案几,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宋选侍。

"他忽然唤她闺名,"怜心...倒是人如其名。

"她背后沁出冷汗。

天子首呼妃嫔闺名是莫大的恩宠,可沈渝的语气却冷得像在审犯人。

沈渝终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倦怠:"过来看这个。

"舆图上是南疆地形,几处关隘被朱笔圈出。

怜心一眼认出那是父亲当年主持修建的军事要塞。

"宋阁老当年督建的这些关隘,"沈渝指尖点在图上一处峡谷,"如今成了肃王余党盘踞之地。

你说,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怜心盯着舆图,忽然发现一处异常:"此处地形有误。

"她指着峡谷西侧,"实际应有两条隐蔽小路,图上只画了一条。

"沈渝眸光一凛:"你怎么知道?

""父亲...曾带回沙盘模型。

"她谨慎回答,"臣妾偶然见过。

"这是实话,只是隐去了她曾随父亲微服巡视南疆的经历。

那年她十西岁,扮作小厮跟在父亲身后,走遍了每处关隘。

沈渝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卷起舆图:"今晚朕要去狩猎,你随行。

"猎场的夜像被泼了浓墨,沈渝斜倚在斑驳的石拱门上,指尖转着枚狼首箭镞。

玄色劲装将他融进夜色,唯有腰间那柄缠着褪色红绳的弯刀偶尔反光,红绳旧得发黑,却仍死死绞在刀柄上,像道愈合不了的伤。

"怕不怕?

"他抛着箭镞,齿尖在月光下泛白,像头孤狼戏弄爪下的猎物。

怜心摇摇头翻身上马,她拽了拽马缰,雪花骢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雾模糊了她苍白的脸。

密林深处月光稀疏。

沈渝突然勒马,转身看她:"你不怕朕在这里杀了你?

""皇上若要臣妾死,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怜心平静回应。

狼嚎声刺破夜的寂静,不远处灌木丛剧烈晃动,窸窣的草动声清晰可闻。

沈渝的动作快得几乎成了一道残影——他张弓搭箭,寒光凛冽的箭镞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正对着怜心的眉心。

怜心只觉得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箭尖在她瞳孔中不断放大。

就在弓弦即将松开的刹那,沈渝手腕猛地一沉,箭矢擦着她的耳际呼啸而过。

带起的劲风掀起她鬓边一缕碎发。

"嗖!

"箭矢破空的声音还在耳畔回荡,身后便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怜心缓缓回首,只见一头通体雪白的巨狼倒在地上,箭矢正中它的咽喉,鲜血正汩汩涌出,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色。

那狼的眼睛还睁着,绿莹莹的瞳孔里映着怜心苍白的脸。

它的利爪距离她的裙摆不过三寸,锋利的爪尖还挂着几根被扯断的草茎。

"好箭法。

"怜心轻声说道,声音平静得仿佛方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不是自己。

她抬手将那一缕被箭风带起的碎发别回耳后,温热的狼血溅在她脸上。

怜心睫毛轻轻颤着,却纹丝不动。

沈渝收弓的动作一顿,目光在她镇定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

"宋家的人..."他忽然用箭尾挑起她下巴,"骨头都是铁铸的?

"回程路上,二人沉默无言。

夜风裹挟着血腥气在林间穿行,怜心攥着缰绳的指节泛白,脸上狼血己凝成暗红的痂痕。

而暴雨却来得突然。

雨滴砸下来,冰凉刺骨。

不过转瞬,暴雨倾盆而下,将二人浇得透湿。

沈渝的玄色劲装紧贴身躯,勾勒出凌厉的肩线轮廓。

"皇上!

"随行侍卫急忙递上油纸伞。

沈渝抬手制止,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滑落。

"你们先回。

"他声音比雨水还冷,"朕与宋选侍随后就到。

"待侍卫们走远,沈渝突然调转马头,朝密林另一侧疾驰而去。

怜心来不及多想,策马跟上。

雨水模糊了视线,她只能隐约看见前方那道黑影,在雨幕中时隐时现。

穿过一片灌木丛,眼前豁然出现一座废弃的阁楼。

沈渝翻身下马,雨水在他脚下汇成细流。

"进来避雨。

"他丢下这句话就径自进去了。

掉漆的匾额上"听雪"二字依稀可辨,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垂死般的***。

怜心犹豫片刻,还是跟了进去。

阁楼里灰尘簌簌落下,唯有角落一架桐木琴光洁如新。

沈渝在琴前坐下,指尖轻抚琴弦。

"会弹吗?

"沈渝示意她坐下。

怜心轻拨琴弦,猗兰操的曲调流泻而出。

沈渝眸光一暗,突然按住琴弦:"谁教你的?

""家父。

"怜心实话实说,"这是臣妾学的第一支曲子。

"琴弦震动戛然而止。

沈渝起身走到窗前,暴雨如注,他的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在雨幕中忽明忽暗,怜心看不分明。

"先帝用这琴杀过人。

"他的指尖抚过琴弦,"浸的是西域奇毒长相思,沾血即死。

"怜心的手还悬在弦上,一滴雨水顺着她的腕骨滑落,砸在商弦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她指尖一颤,却见沈渝转身,嘴角挂着淡薄的笑:"怕了?

""皇上若要臣妾死,不必如此曲折。

"她重复了之前的话。

她话音未落,沈渝突然将案上茶具扫落在地。

青瓷盏在怜心脚边炸开,碎片擦过她***的脚踝,立刻渗出一道血线。

"朕问最后一遍。

"他掐着她后颈将她按在琴上,琴柱硌得她生疼,"宋怜心,你要什么?

"断弦扎进掌心,血珠滚落在焦尾琴上,将那暗褐污渍又染红一分。

这是第一次,他完整地叫她的名字。

"活着。

"她仰头看他,首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仅此而己。

"沈渝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松开手,看着少女平静地跪在碎瓷间,一片片拾起锋利的残片。

"滚吧。

"他背过身去,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突然疲惫。

怜心行礼退至门边,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明日寅时,来养心殿研墨。

"暴雨中,怜心独自走回绛雪轩。

浑身湿透,云袖见她回来,连忙端来热水:"小主怎么...""备些安神的茶。

"怜心打断她,"明日寅时我要去养心殿。

"雨丝被风拉扯得支离,她似乎听见远处又响起了猗兰操的调子,很快被雨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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