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摞墨卷在青铜朱雀炉前堆作小山，她指尖抚过某份考卷"月"字缺笔，忽有穿堂风掠过殿中七十二贤人画像。
"江南道润州产的松烟墨，"青紫烟雾腾起时，昭云剑尖挑起片金箔，"掺着波斯龙脑香，倒是比内库的飞凤金还要亮眼。
"灰烬中滚落的玉扣被她绣履碾碎，"去年扬州漕运沉船打捞的官银，铸的便是这种双鱼纹。
"祭酒周延年须发皆颤："沈娘子焚尽春闱试卷，可知这是动摇国本......""周祭酒养在崇仁坊的外室，"昭云忽然将越窑秘色瓷砚掷向梁柱，"每月初七收的南海珍珠，是用太学院廪米钱买的吧？
"砚台撞碎暗格，簌簌落下的竟是大食国银币，"这上面的新月纹，与科场刺客额间黥印倒是一对。
"黑影自承尘扑下，淬毒袖箭首取昭云咽喉。
她广袖翻卷间墨汁泼天，刺客面门上"逃"字金印在晨光中狰狞毕现——正是刑部通缉半载的江洋大盗鬼手张。
"李尚书连江南私盐账册都舍得拿来引火？
"昭云软剑挑开刺客衣襟，户部公文残页如雪纷飞。
忽然剑锋微滞，挑出半片靺鞨文羊皮，"上月河西驿道劫杀的粟特商队，货物清单写着三百石芒硝，怎么到了户部账上变成陈年艾草？
"殿外忽起喧哗，新科进士鱼贯而入。
青衫书生王珩的飞白体卷轴甫一展开，昭云朱笔己点在"珩"字末笔："永徽三年怀仁和尚集王羲之字刻《圣教序》，可你这折锋......"剑鞘突然击碎他腰间玉佩，"分明是摹自三年前洛阳出土的赝品碑！
"玉屑纷飞间，半枚靺鞨狼牙符滚落砖缝。
昭云足尖勾起残符掷入朱雀炉，青烟竟拼出"屯田"二字："好个连环局，科场舞弊牵动私盐案，私盐案又勾着北疆军饷......"话音未落，十名黑衣死士破窗而入。
弯刀寒光掠过七十二贤人画像，斩断三丈长的"明经取士"匾额。
昭云流云鞭卷住殿中蟠龙柱，借力跃上藻井："陈统领这苦肉计演得妙！
"剑尖挑开刺客衣领，"可惜你不知影卫入营前都要在肩井穴点朱砂。
"混战中，朱雀炉轰然倾倒。
未燃尽的飞凤金箔被穿堂风卷起，正拼成阴山地形图。
昭云忽然掷出青铜灯树，十二连枝烛台钉死东南窗棂："李尚书既然来了，何不看看这靺鞨密信？
"殿门洞开处，户部尚书李贽的紫袍被晨露浸透。
他手中户部鱼符突然裂成两半，露出内侧鎏金小字——正是扬州沉船官银的熔铸编号。
"去年腊月廿三，扬州银作局熔了三船官银。
"昭云剑尖划过鱼符裂痕，"可当日漕运文书记载的却是......"她忽然抖开袖中靺鞨文密信，"运往幽州的五百车粗盐！
"李贽须发贲张："妖女安敢......""粗盐里掺着波斯硝石，硝石中藏着突厥弯刀。
"昭云足尖勾起灰烬里的玉环，"这和田玉芯的裂纹，与兵部失窃的陌刀模具严丝合缝。
"她突然将玉环掷向承尘，机关转动声里，整面西墙轰然翻转，露出密密麻麻的军械图谱。
新科进士中忽有数人暴起，袖中弩箭竟刻着工部将作监徽记。
昭云流云鞭绞住三支淬毒箭，反手钉在《大学》碑刻："《周礼·考工记》载弓人制矢，必量其力，这箭杆用的是辽东桦木......"剑锋劈开箭簇，"倒是与幽州守军库存对得上数。
"王珩突然撕开青衫，胸前苍狼刺青渗出血珠："沈昭云！
你可知今日......""今日是左贤王世子替身毒发之期。
"昭云截断话头，剑尖挑起炉中未燃尽的密信，"你们用三斛波斯龙脑香为他镇痛，却不知那香里掺了南诏断肠草。
"她忽然掀翻青铜灯树，滚烫蜡油浇在王珩脚边，"此刻真世子该在潼关驿馆呕血，这刺青......"软剑挑破他胸前皮肉，"人皮面具倒是比紫宸殿刺客精致三分。
"暴雨忽至，太学院七十二方砚池同时泛起涟漪。
昭云广袖卷起满地墨卷残页，在雨中拼出完整屯田图："《齐民要术》载麦豆轮作，可养地力，这被烧毁的第三十七页......"她忽然将残页按在湿透的砖地，隐形矾书渐渐显形，"写的原是河西军户改制之策。
"李贽突然夺过侍卫佩刀，却被昭云流云鞭卷住手腕："尚书大人可知，你府中暗格里的靺鞨文密信......"她指尖弹出一粒冰珠，正击碎李贽冠上玉簪，"是用女儿红的酒曲封缄？
"玉簪落地碎裂，露出中空管内的丝绸残片。
昭云剑尖挑起残片，对着天光展开："永昌侯府上月失窃的北疆布防图，原来裁作了尚书大人的袜带。
"惊雷炸响时，羽林卫己将太学院围得铁桶一般。
昭云却踏着满地狼藉走向殿外，忽然回眸轻笑："告诉你们主子，他埋在屯田军户里的三百死士......"她抖落袖中麦种，"昨夜己被喂了河西道的战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