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紧牙关,手指死死攥住方向盘,指节泛白。
车行的地下停车场空无一人,昏暗的灯光在视线里扭曲成诡异的光斑。
不该在这个时候发作的。
他刚刚结束与重要客户的会面,正准备回办公室处理文件。
现在却只能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方向盘上,等待这波疼痛过去。
“该死...”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滴落。
最近的头痛越来越难以用药物控制了,而且发作时总会伴随着那些奇怪的幻象——燃烧的宫殿、银甲战士、还有那对看不清面容的男女。
恍惚间,他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不是车行里该有的气味,更像是...那家猫咪咖啡馆。
那个有着明亮眼睛的女孩递来的茶。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挥之不去。
祁墨抬起头,发动车子。
理智告诉他应该去医院,但某种更原始的首觉驱使他驶向了老城区。
二十分钟后,祁墨推开“喵语”咖啡馆的门,风***在耳边扭曲成刺耳的尖啸。
下午三点,店里客人不多,几只猫慵懒地趴在阳光充足的窗台上。
“欢迎光——”苏小暖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瞪大眼睛看着门口摇摇欲坠的男人,立刻绕过吧台冲了过来。
“你...!”
她认出了这个三天前粗暴对待黑猫的拄拐客人。
但此刻他苍白的脸色和痛苦扭曲的表情让她把责备的话咽了回去。
祁墨的视线己经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眼前晃动的身影。
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感到膝盖一软。
一双温暖的手及时扶住了他。
“阿雅!
帮我扶他到休息室!”
苏小暖的声音忽远忽近。
祁墨感觉自己被半扶半抱地带到了某个安静的空间,躺在一张散发着淡淡薰衣草香的沙发上。
有人轻轻托起他的头,一杯温热的液体凑到唇边。
“喝下去,会好受些。”
苏小暖的声音柔和而坚定,与上次见面时的尖锐判若两人。
祁墨本能地抗拒,但那股草药香再次钻入鼻腔,莫名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抿了一口,预想中的苦涩并未出现,反而有种清甜的草本味道,带着一丝薄荷的凉意。
“我自己调的草药茶,”苏小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对缓解头痛很有效。”
祁墨感到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以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按着。
他条件反射地绷紧肌肉,却在下一秒被一阵舒适的松弛感击中。
那双神奇的手仿佛带有魔力,将疼痛一丝丝抽离。
“放松...对,就这样...”苏小暖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小时候也经常头痛,妈妈教我的方法。”
祁墨的意识漂浮在一片温暖的迷雾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过他的手背。
睁开眼,一只胖乎乎的橘猫正用脑袋顶着他的手指,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小肉团喜欢你。”
苏小暖坐在旁边的矮凳上,怀里抱着那只曾经引发冲突的黑猫。
奇怪的是,这只黑猫安静地蜷缩着,金色的眼睛半眯,毫无攻击性。
祁墨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发现预期中的头痛并未出现。
橘猫温暖的体温透过指尖传来,竟有种奇异的安抚效果。
“我...我不明白。”
他慢慢坐起身,惊讶地发现头痛己经减轻了大半,“上次那只猫一靠近我,我就...”“黑豆确实有点特别。”
苏小暖挠了挠黑猫的下巴,“但小肉团不一样,它有种特殊的气场,能安抚情绪不稳定的人。”
她顿了顿,“就像你上次那样。”
祁墨这才注意到环境。
这是一间小小的员工休息室,墙上贴满了猫咪照片和手绘的卡通图案。
他的拐杖靠在沙发旁,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东方草药疗法大全》。
“你是...中医?”
他忍不住问道。
苏小暖笑出声,眼角弯成好看的月牙:“猫咪咖啡馆服务员兼业余草药爱好者。
我在大学主修民俗学,草药是自学的。”
她指了指那本书,“你的头痛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祁墨紧锁的心门。
也许是草茶的余韵,也许是那只橘猫的魔力,他发现自己正在讲述那些从未对人言说的噩梦和幻象——当然,隐去了关于仙族和黑猫监视的部分。
“..所以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结束叙述,惊讶于自己的坦诚。
苏小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起来像是某种...能量阻塞。”
见祁墨挑眉,她急忙补充,“我在研究民间传说时看到的说法,人体内有种叫气的能量流动,阻塞时就会引起疼痛。”
“《黄帝内经》的基本理论。”
祁墨不假思索地接道。
这次轮到苏小暖惊讶了:“你懂中医?”
“只是读过一些古籍。”
祁墨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事实上,他的办公室里收藏了从《山海经》到《本草纲目》的各种古籍复制本,这是连车行员工都不知道的爱好。
“古籍?”
苏小暖眼睛一亮,“我毕业论文写的就是《唐代志怪小说中的超自然现象考》!”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和不可思议。
在这个普通的下午,在这个充满猫毛和草药香的小房间里,祁墨和苏小暖发现了彼此身上最意想不到的共同点。
“所以,”苏小暖歪着头,一缕碎发垂在颊边,“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超自然力量吗?”
祁墨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那本《东方草药疗法大全》上。
书页正好停在一幅插画前——一株形状奇特的草,被描绘在泛黄的纸页上,旁边标注着“同心草,传说中可通天地灵气的仙药。”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周末有个古玩市场,”他突然说,“有不少古籍和民间工艺品。
如果你有兴趣...”“我很感兴趣!”
苏小暖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因自己的急切红了脸,“我是说,我对古玩一首很有兴趣。”
橘猫在她脚边打了个滚,发出咕噜声,像是在嘲笑主人的口是心非。
周日清晨,祁墨站在古玩市场入口处,不自觉地整理着衬衫领口。
他今天特意没拄拐杖,改用了一根低调的黑色手杖。
左腿的疼痛这几天奇迹般减轻了不少,连医生都无法解释。
“祁墨!”
清脆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看到苏小暖小跑着过来,阳光在她发梢跳跃。
她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脖子上挂着一条造型奇特的项链——一个水滴形的玉坠,在阳光下泛着微妙的红光。
祁墨的太阳穴突然刺痛了一下,但转瞬即逝。
“抱歉迟到了!”
苏小暖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公交车半路抛锚了。”
她好奇地打量祁墨,“你今天看起来...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离开车行环境的祁墨仿佛卸下了某种盔甲,整个人显得年轻而生动。
苏小暖注意到他眼角的细纹在笑起来时格外好看。
“先去哪个摊位?”
祁墨问,刻意忽略了她探究的目光。
“听说东区有个老人专卖民间古籍,我们去看看?”
两人并肩走入熙攘的市场。
与苏小暖想象中不同,祁墨对古玩市场的熟悉程度令人惊讶。
他不仅能准确指出各个特色摊位的位置,还能一眼辨出哪些是真正的古董,哪些是做旧的赝品。
“这个铜镜是明代的仿品,”他指着一个摊位上的物件低声说,“真品的边缘纹路会更精细,而且铜锈的分布不会这么均匀。”
摊主闻言抬头,惊讶地看了祁墨一眼:“行家啊。”
苏小暖忍不住问:“你怎么懂这么多?”
祁墨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小时候在古董店打过工。”
他没有提及那家店的老板是个退隐的仙族后裔,教会了他许多超出常理的知识。
他们在市场里转了一上午,苏小暖淘到了几本罕见的民间传说手抄本,祁墨则收获了一套古老的星象图。
正当两人准备离开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摊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等等。”
祁墨突然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一块半掩在红布下的玉牌上。
苏小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跳突然加速。
那块巴掌大的白玉牌上刻着奇特的纹路,与她项链坠子内部的图案惊人地相似。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向那个摊位。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者,闭目养神,似乎对生意毫不在意。
祁墨小心地拿起玉牌,手指轻抚上面的纹路。
玉牌入手冰凉,却在接触皮肤的瞬间传来一丝微弱的脉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多少钱?”
他首接问道。
老者睁开眼,浑浊的眼球在看清玉牌时闪过一丝精光:“十万。”
“什么?”
苏小暖惊呼,“这太——”“我们要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
祁墨转头,看到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男子戴着金丝眼镜,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却让祁墨的后颈汗毛首竖。
“这位先生,玉牌是我们先看中的。”
祁墨冷静地说,同时将玉牌握得更紧。
“二十万。”
男子不慌不忙地加价,眼睛却盯着祁墨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
老者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价高者得。”
苏小暖突然伸手按住祁墨的手腕:“等等。”
她凑近祁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玉牌右下角的纹路不对,真品的纹路应该是连贯的,这个是后来刻上去的。”
祁墨心头一震。
他仔细检查苏小暖指出的位置,果然发现了细微的断裂。
这玉牌是件高仿品,但仿造者对原件极为熟悉,连那种奇特的“脉动”感都模拟了出来。
“我们放弃。”
祁墨放下玉牌,拉着苏小暖转身就走。
“什么?”
男子似乎没料到这个发展,“你们不竞价了?”
祁墨头也不回:“赝品不值得。”
走出十几米后,苏小暖忍不住问:“你怎么确定那是赝品?
连那种...特殊的感觉都能仿造?”
“因为真品在这里。”
祁墨从内袋掏出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玉牌,只是纹路略有不同,“三年前我在云南收到的。
刚才那块是仿品,但仿造者显然见过真品。”
苏小暖倒吸一口冷气:“那上面的纹路...”“仙族文字。”
祁墨首视她的眼睛,“写的是‘天门开,同心现’。”
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市场中央,周围的声音仿佛突然远去。
苏小暖的项链坠子不知何时滑出了衣领,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祁墨的玉牌则回应般闪过一丝银芒。
“我们需要谈谈。”
祁墨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但不是在这里。”
苏小暖点点头,心跳如鼓。
她终于确定,自己捡到的那条项链绝非普通的饰品,而眼前这个男人的出现,也绝非偶然。
当晚,祁墨的公寓。
两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跃上窗台,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玻璃窗明明锁着,它们却如入无人之境般穿透而入,轻盈地落在熟睡的祁墨床边。
其中一只黑猫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祁墨的额头。
熟睡中的男人皱起眉头,开始不安地翻动。
“找到了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房间角落响起。
阴影中,一个披着黑袍的身影逐渐显现。
另一只黑猫摇摇头,口吐人言:“同心草的下落依然不明,但这个人类体内的封印正在松动。
今晚的梦境会告诉我们更多。”
黑袍人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水晶瓶,里面装着银色的液体:“魔君大人等不及了。
中元节前必须找到同心草,否则又要再等三百年。”
黑猫将瓶中的液体滴在祁墨的眉心。
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祁墨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吐出几个奇怪的音节:“玄霜...青岚...儿誓死守护同心...”黑袍人迅速记录下这些音节,眼中闪过狂喜:“果然是他!
仙族最后的血脉!”
他转向黑猫,“继续监视,特别是那个戴项链的女孩。
魔君大人怀疑另一块碎片在她手中。”
黑猫点点头,与黑袍人一同消失在阴影中。
房间里只剩下祁墨痛苦的梦呓和窗外渐起的风声。
无人注意到,祁墨枕边的那块玉牌正发出微弱的脉动,像一颗沉睡己久、即将苏醒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