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年初六了,还是年味正浓,街上总能看到一大家子穿着新衣服在摊前挑挑拣拣,
或提着礼物匆忙赶路中。骑着小电驴的依沫不免生出一种忧伤。也许是没有新衣服的衬托,
在人群中显得毫不起眼。也许是心忧自己往后的路何去何从,又无人帮衬的宿命。转念间,
依沫秒闭双眼,摇了摇脑袋,定了定心神,抬眼间提速,消失在街巷间。
在一栋老旧的家属楼停下。这里原本令她感到熟悉且温暖,
没成想也会如脚下那翻修的水泥地一样,纵使让地面干净整洁,
也总有种与陈旧斑驳的墙体不协调感。打开大门,目之所及,都散发着极浓的生活气息。
苏磁他爸正在窗旁摆弄着桌椅,电视机放着热热闹闹的歌舞节目。老红的大理石餐台上,
过年才能被拿出来的大蒸笼,似打工人全身上下憋着一口气,忘我的工作。
热气按耐不住伴着吱吱的水气声,一拥齐上,穿过三个狭窄的气孔,直冲上天。
又被洁白的房顶挡住去路。失去热乎劲后,前仆后继的热气似放慢步伐孔,在四周探寻,
笼罩成团。这让白炽灯的光线变得柔和了许多。回到老家的第一步,
满怀期待的她走进儿子房间,果不其然还是懒懒的瘫坐在转椅上,神情专注地盯着手机。
鼻子一酸,悬着的心还是沉了下来。一向做事只抓核心的自己,只是悄悄退出了房间。
随即来到隔壁房间,又穿过客厅,望了望阳台,都没看到苏磁的身影。依沫也没觉得失落,
毕竟年年如此。此刻又发现苏磁他爸已经把那笨重的老款折叠大圆桌打开了,
正围着桌子一个接一个摆实木圆凳。依沫觉得爸早就发现她的到来,
只是觉得自己是长辈理应端着。所以故作高深,忙于手里的活。从前,
依沫认为虽然一家人平时个人忙个人的事,但都是齐心为了孩子彼此之间相互支持着,
自己也是他们至亲之人,不必像对待外人一样,表面上客客气气的。时过境迁,
市场经济萧条,再加上爸的年纪也在退休的年龄槛上,银行也不拨款了。
爸也不能像以往出手大方。近两年来家里又发生了三件大事,爸和老公相继出车祸,
爸在医院整整住了一月,记忆力减退,身体不如以往硬朗,
而老公也给家添上了一笔巨额债务,给原本摇摇欲坠的家更是雪上加霜。次年后,
爸的身体又检查出肠癌,而如今就像妈说的那样更加指望不上了。每隔一个星期左右的化疗,
不仅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心眼也变得越来越狭隘。妈在菜市场经营着一家理发店,
也算是老店面了,人勤快,心思活络,手艺也是令人赞不绝口。
菜市场的商户和附近的居民只要是弄头发,第一个都会想到她。回头客都是固定的。
收入也算是稳稳的长期支撑我们全家人的日常生活开销。自从发生那两次车祸后,
妈同时面对爸方面资金来源的空缺和外面巨额债务的压力。今年年初时,
果断的停掉了每个月给我和孩子唯一的生活费来源。思及此,依沫面色冷峻。
虽然并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家庭里大大小小的事还是常沟通的,并且以自己独立,
凡事不愿麻烦人的性格,更是不愿如何哭闹、撒泼打滚引同情。至于她那个老公苏磁,
一事无成。也是!三十大几的人,总呆在父母身边,又能有多大的主见和魄力呢?
依沫想想觉得好笑。当初和老公谈朋友两月就觉得他为人很踏实,
在他的强烈攻势下就迷迷糊糊结婚了。不善交际的自己又因为没能找到长期稳定的工作,
孩子上小学没人辅导作业,就果断承担起照料孩子的义务。往事种种,
现如今觉得自己和老公是一类人,一样的懦弱,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心里一阵暗叹后,思绪收回。“爸!苏磁去哪儿了?”依沫经历了那一番事故后,
人也变得世故。如今正在经历的一切已然看淡。知道爸属于内向之人,不喜欢被别人忽视。
也就有意的问了那一句。心想也全当打招呼了。也许是沉默太久,
这声音仿佛天外来意外闯入般,令人猝不及防。爸先是愣了一下,
紧接着掷地有声的道:“去理发店开门了!”“哦!”依沫脚不停地向厨房走去。今天,
家里爸妈那边的亲戚要来拜年。按照往年习惯,妈在腊月初,就开始准备年货了。过年前,
理发店的生意是一年中最好的时段,在此期间,妈就会先买一堆的猪肉灌香肠,
再找相熟的商户订购5到6只左右的鸡或一条大青鱼之类的。抽空清洗、腌制。
慢慢地窗台上就挂满了腊肠、腊肉、腊鸡、腊鱼、腊牛肉。
这些一部分都会被在家里烧年饭的前一天放进大铝锅里卤制。可想而知,
妈今天早早就在我来之前切好摆盘,
现下已经和蒸菜、蒸肉一起躺在那餐桌台的大电蒸笼里蒸桑拿呢!回眸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还能容得下两人的厨房。厨房与餐厅用一堵墙隔开,
整个餐厨空间被平均分开,厨房内左侧分为上下空间,上面是吊柜,放置不常用的东西。
下面放置锅碗筷及定制的消毒柜之类的物品。中间是泛黄的白色大理石操作台面。
对侧是内墙向外扩容一块空调机位般大小的位置,上面既安置了一大片透亮的玻璃,
左右两侧各安一个排风扇。下面砖瓦承接又能放置一个储物柜,燃气灶放在上面刚刚好。
这样巧思的安排让本就狭小的空间宽裕了不少。旁侧的黑色置物架下,
已经堆满各色各样的蔬菜。操作台面上,靠墙处,除日常使用的油盐酱醋,
还增添了一些不常用的调味料。
盛着青红辣椒、西红柿、黑木耳之类的小菜碟零零散散的摆放在大砧板附近。
只见妈上身穿着刚买的浅青色短袄,下身穿着黑灰色直筒牛仔裤,
搭配得很显干净利落且高挑。蓬松带卷的棕黄色头发被隐形皮筋轻捆,
在全神贯注低头切菜时,轻松地被藏于脖领间。“妈,要不要帮忙呢?”依沫试探的问道。
妈转身闻言,先是环顾一圈,经过一番盘算,眼珠停留在地上“先把这小白菜洗洗吧,
等会下火锅用。”依沫点了点头,回了声“嗯”,便低下身子,
检查了一下塑料袋里的小白菜,小白菜都很鲜嫩,只粘了些泥土,不需要多清理。
就把它们分次放进水池里清洗起来。苏磁他妈是一个强干的女人,
在外面用自己半生修炼的本事,证明自己比他男人强。依沫是一个慕强的人,能示弱。
所以两人的关系像朋友一样,相处的还不错。依沫看亲戚们还没到,就开始和妈叙家常。
“苏磁今天怎么还要去理发店开门?”“那有什么办法,家里都这样了。
”妈边说边切着眼前的瘦肉。又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还不努力,
那怎么能行呢。”依沫不语,知道既是在说她儿子,也是在含沙射影的点自己。
自己不是不知道他们的难处,但有些方面也希望他们能把支持自己儿子的能量分一点给自己。
自从她和孩子的生活费被断供后,依沫一面要管孩子的学习,
一面计算利用少量的积蓄苦苦支撑着生活,又在与苏磁争论无果后,依沫彻底从沉默中爆发。
与孩子进行了一场灵魂上的沟通。“娃,妈妈要是去上班了,你能自己在家做饭、写作业么?
”依沫带着期待郑重地问道。“不会自己做饭吃。”苏浩决绝地回答。
她刚要说“其实做饭挺简单的……”就被他接下来的话噎了回去。“我不想一个人,
孤独地待在家里。”听完后,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沉默了之后,依沫对孩子说:“走!
妈妈送你去爷爷奶奶家住。”依沫深知不管是眼前的“面包”问题,还是娃或自己的将来,
都不允许她心安理得的呆在家里等着别人的善意施舍。也明白环境的变化和抚养人的更换,
都会给孩子带来诸多挑战。老话说的好“环境改变人的命运”,
依沫心想也该让孩子学会独立了。“前段时间你爸去医院住院化疗,
我下午两点钟左右才能抽空给他送饭。他说我不在乎他,想让他饿死。”她委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