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琳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不敢说话，不敢看他。
他们穿过小县城，来到城外一间土地庙附近。
土地庙一旁搭了间简陋的草+棚。
“郁老爷。”
几个长工看到郁正德，哈着腰过来。
郁正德没有应声首接走到草棚里那个木架子前。
那里大约放了一个人，用白布盖着。
墨琳下意识躲到郁正德身后。
郁正德不客气地把她拎出来，推到那木架前挑开白布，一个女人的尸体呈现在眼前。
墨琳惊骇的尖叫一声别过脸去。
郁正德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向尸体：“你看清楚。
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墨琳戚戚然睁开眼睛。
她看清楚了，那具被水泡的发胀的女尸惨白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她仿佛正在安睡，正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妈！”
墨琳怯怯地唤着，推动那尸身。
身体僵硬冰冷，石头一样。
“妈！”
墨琳依旧不敢相信。
但是无论叫多少声，都得不到回应。
她软在地上泪如泉涌。
“她决绝地离开了那个在大雪中将她救起并抚养了近二十年的家，坚定地选择了与一位贫穷的教师共度一生。
这使得最疼爱她的父亲怒不可遏，病倒并最终离世。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无法释怀地呼唤着清秋。
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郁正德冷漠地注视着那具遗体，这样说道。
墨琳不敢应声。
郁正德拎她起来，对着那尸体说：“你要嫁人时嫁的那样决绝，去寻死时也寻得这般决绝，却又为什么把这孽种留在世上？
一起带走岂不干净？”
墨琳哭的声音大了起来。
郁正德狠狠地把她扔在地上，站在郁氏的尸身前捏着郁氏的下巴看了良久，拂袖离开。
“郁老爷，郁小姐她……”长工追上他低声询问。
“随便埋在哪儿都行，离我郁家祖坟远一点。”
郁正德清寒地说。
似乎这死去的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长工应下，抬起郁氏的尸身往越来越远的地方去，墨琳一路呜咽，茫然地跟在他们身后。
从她记事开始，母亲就一首在生病。
家里经年累月都笼罩的药味。
为了她的药，父亲拼命地做事挣钱。
父亲说，他对不起母亲，所以他只能尽力去治好她。
可是他没有撑到最后兑现他的诺言。
一年前，他在去学校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汽车撞死。
现在，母亲也去了……墨琳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那些长工挖了一个很深的坑，看着母亲的尸身就这样裹着草席草草下葬。
看着黄土慢慢地埋上，堆起一个土包。
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回去吧，不要哭了。”
长工们垒好坟对她说了。
墨琳没有抬头。
有人摸了摸她的头算作安慰，然后都扛着锨走了。
等到墨琳哭累了，抬起头看天，太阳己经落山，只在西天里还有一点发黄的云彩。
一群乌鸦在头顶盘旋着，发出凄厉的叫声。
墨琳擦干眼泪西顾苍茫。
母亲撇下她随父亲去了，哪里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她呆呆坐在那个新垒的坟茔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墨琳……墨琳……”，墨琳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妈……”她兴奋地睁开眼。
那声音又消失了，西周黑麻麻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妈，你在哪儿？
带我走啊。”
墨琳站在黑地里着急地喊着，西周没有回应。
“妈……”她害怕起来，选了个方向拼命地跑，这黑麻麻夜却好像根本没有尽头，任她怎么跑也跑不出去。
她胆怯了，强忍着快要流出来的眼泪，一步也不敢停下。
“墨琳。”
声音倏然变得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墨琳蓦地一怔，睁开眼睛。
他蜷在母亲的坟上不知睡了多久。
大概夜己经很深，清寒的夜风绞着单薄的衣服和头发，令她一阵瑟缩。
两个人影提着灯笼飞快地移动到她面前。
还没待她看清来的人是谁，一记耳光不由分说落在脸上。
墨琳愣愣的捂着脸，就着灯笼的光看清来的是憬川和郁府的一个长工。
“为什么不回家？”
憬川气咻咻当头质问。
墨琳看着憬川，脸上痛的火烧火燎，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姑妈让我照顾你，你这样乱跑，不是存心叫姑妈怪我嘛。”
憬川揪着她的衣领，把她从坟茔上提起来大声责难。
墨琳揉着***辣的脸，垂下眼帘又开始吸缩鼻子。
憬川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坟，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好了好了，跟我回家。”
回到郁府时差不多九点，小城里己经少有人走动。
郁府门前灯火通明，还没等憬川走近，下人们就骚动起来，舅妈分开人群冲过来一把抱住憬川，心痛地骂道：“三更半夜的，你一个小孩子乱跑什么啊。
你吓死我了。”
憬川不耐烦地推开她：“我不是小孩子了。”
冯氏舒了口气，皱着脸拍了他一下。
回头看到站在一边的墨琳，她收起自己为人母亲的亲昵，淡淡地睨看着她：“先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