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消毒水的气味像块浸了苦药的纱布,死死蒙在我的鼻腔里。
白炽灯在头顶发出濒死般的嗡鸣,我低头盯着手中的胰腺癌诊断书,
指腹无意识地来回摩挲“晚期”两个字,纸张边缘很快将皮肤磨得发红发烫。
候诊椅金属扶手突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我偏头望去,
穿西装的男人正用颤抖的手把肝癌报告折成小方块,
昂贵的袖口蹭过扶手时带起一串令人牙酸的声响。再往前两排,
白发医生将肺癌化验单塞进白大褂口袋,退休多年的听诊器突然滑落,
清脆的撞击声惊得我肩膀一颤。“叮——心理疏导室开放,
请需要帮助的患者前往B区302。”广播声在死寂的走廊炸开,
穿西装的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白发医生推了推老花镜,
而我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深深掐进掌心。我们三个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
机械地站起身,朝着那扇贴着向日葵装饰画的门走去。
弯腰捡听诊器的年轻护士突然脸色煞白,她的目光在我们手中的诊断书上快速扫过,
瞳孔猛地收缩。我没来得及细想那抹惊恐从何而来,就被某种诡异的力量推着,
跨进了弥漫着薰衣草香薰的房间。直到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我们的人生即将因为一场医疗乌龙,彻底偏离轨道。2隔音门彻底隔绝了走廊的喧嚣,
只剩下空调外机沉闷的嗡鸣。褪色的布艺沙发上,歪歪扭扭躺着几个被捏得变形的减压玩具,
像是我们此刻扭曲又脆弱的灵魂。我率先打破沉默,
声音沙哑得仿佛被砂纸反复打磨过:“我女儿最后一通电话,是骂我‘控制狂’。
”喉咙发紧,我伸手从帆布包里掏出那沓未完成的小说手稿,
几张泛黄的蜡笔画轻飘飘滑落——那是女儿幼儿园时画的,歪歪扭扭的房子旁边,
两个火柴人拉着手,稚嫩笔迹写着“妈妈和我”。“呵。”西装男人突然冷笑一声,
骨节分明的手指粗暴地扯开领带,露出脖颈处狰狞的疤痕,暗红的痂还没完全脱落,
“我儿子说我是全家的耻辱。”他狠狠踢开锃亮的商务皮鞋,
磨破的袜子边缘露出青紫的勒痕,“为了给他买学区房,
我借了高利贷......”白发医生转动着老花镜,镜片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微微发颤的指尖出卖了他:“我连孙子出生都没收到通知。”他声音很轻,
却像块巨石砸在房间中央,“当年一心扑在手术台上,
等退休才发现......家早就散了。”死寂笼罩着房间,
唯有窗外的蝉鸣一声接一声地撕扯着空气。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些被我用“为你好”包裹的偏执,他用金钱堆砌的愧疚,还有他用手术刀错过的时光,
此刻都化作锋利的刀片,将我们精心维系的假面一一划破。
积压多年的孤独与悔恨如潮水般涌出,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肆意蔓延,将我们彻底淹没。
3门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尖锐,我隔着门板听着里面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掐出月牙状的血痕。诊断书错发的事实像根生锈的钉子,
狠狠钉在我的良心上——如果不是我那天分神把档案袋弄混,眼前这三个陌生人,
此刻也不会在白板上用红笔疯狂罗列着“人生最后想做的事”。“绑架?
这词条可真够疯狂的。”赵志远沙哑的笑声混着马克笔刺耳的沙沙声。
我再也无法忍受良心的煎熬,猛地推门而入,帆布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三人齐刷刷转头,赵志远握着马克笔的手还悬在半空,
白板上“跳伞、卖艺、绑架”几个大字刺得我眼眶发烫。“我能帮你们。
”我把听诊器重重拍在桌上,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房间炸开。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那些诊断书...是我弄错了,你们根本没有绝症!”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苏晚晴的手指死死攥住女儿的蜡笔画,指节泛白;赵志远手中的马克笔啪嗒掉在地上,
在地毯洇开暗红的墨迹;许明哲颤抖着摘下老花镜,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
震惊、狂喜、愤怒在他们脸上轮番上演,像场混乱的舞台剧。“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
”苏晚晴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解脱与悲凉,她轻轻抚摸着画纸上那个牵着手的火柴人,
“但这些事,我确实想做。”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在我和女儿彻底决裂之前,
我想试试改变。”赵志远弯腰捡起马克笔,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反正已经烂到谷底了,
不如疯一把。”许明哲重新戴上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或许这就是老天给的机会。
”我握紧拳头,鼓起勇气说:“我可以利用医院的资源帮你们。”窗外,暮色渐浓,
橘红色的晚霞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将我们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写满疯狂计划的白板上交织成网,仿佛预示着一段荒诞又充满希望的旅程,即将拉开帷幕。
4螺旋桨的轰鸣声震得耳膜生疼,我死死攥着舱门边的把手,
护目镜后的视线被云层割裂成破碎的灰蓝色。赵志远第三次检查我的安全绳,
金属扣碰撞声混着风啸,他喉结滚动:“怕就抓紧我。”许明哲举着摄像机的手腕青筋暴起,
镜头却稳稳对准我,林晓薇的手机闪光灯在舱内明明灭灭。
“三、二、一——”我闭眼纵身跃出的刹那,地面突然炸开刺耳的警笛声。
几辆警车碾过草坪扬尘而来,领头的男人晃着举报文件仰头大笑,墨镜反光刺得我瞳孔骤缩。
风灌进鼻腔的腥甜还没消散,腰间的安全绳突然绷紧,赵志远被两名警员拽住衣领,
泛黄的催款单从他口袋飘出,“限期三日”的红字在暮色里格外刺目。
夜市的霓虹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赵志远蹲在油腻的塑料布上,焊枪火花溅在废弃零件堆里。
他将齿轮与电线组装成歪头的机器人,铁皮关节在灯泡下泛着冷光。
硬币落进铁皮盒的叮当声里,围观众人发出惊叹:“这老板真有创意!
”我数着他后颈新添的汗珠,突然发现那个总系着昂贵领带的男人,
此刻笑得比任何时候都鲜活。远处警车的红蓝灯光扫过巷口,他的影子在墙上摇晃,
像极了正在起舞的机器人。5周末商业街的喧闹声浪里,
赵志远的机器人正随着电子乐节奏摆动。铁皮关节碰撞出清脆声响,
围观人群层层叠叠挤满巷道,惊叹声与手机拍摄的快门声此起彼伏。我攥着帆布包站在边缘,
看着他额角沁出的汗珠在路灯下闪光——这是他第三次改良的作品,
连手指都能做出流畅的弹动。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三个纹身混混突然挤进前排,
其中一人故意用肩膀撞向表演台。金属零件如雨点般迸溅,惊呼声中,
穿粉色卡通裙的小女孩应声倒下,额头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裙摆上的小熊图案。“让开!
”许明哲的吼声撕破混乱。白发在夜风里扬起,他利落地扯下领带按压伤口,
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找到止血点,“叫救护车!拿干净毛巾!”半跪在满地零件中的身影,
与我记忆里医院走廊那个佝偻老人截然不同,恍惚间竟与白大褂时期的他重叠。“别冲动!
”苏晚晴死死拽住赵志远绷紧的手腕。他青筋暴起的拳头悬在半空,
而我身后传来手机连拍的快门声——林晓薇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人群后冷笑的王德利。
混混们推搡叫嚣着,小女孩的哭声混着人群的骚动,
唯有许明哲沉稳的安抚声穿透喧嚣:“别怕,爷爷在。”深夜的民宿客厅,
手机屏幕冷光映亮许明哲泛红的眼眶。他反复刷新着那条新消息,
儿子发来的语音裹着电流:“爸,视频里的你...还是那么帅。”窗外月光洒落,
照在他颤抖着打字的手上,
也照亮了茶几上那张皱巴巴的肺癌诊断书——此刻不过是张被揉皱的废纸,
却意外推开了那扇紧锁多年的心门。6破旧仓库里的霉味混着廉价玩具枪的塑料气息,